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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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秋天,午後的噴泉廣場,落葉開始泛黃。
    陽光透過銀杏葉的縫隙斜灑下來,在林蔭間打出斑駁的光影。兩所學校的學生在這片公共區域來往穿行,偶爾有人坐在長椅上啃三明治、翻筆記、竊竊私語。噴泉在廣場中央緩緩湧動,水聲平緩而寧靜,帶著秋意漸濃的清爽。
    林恩穿著深灰色的長風衣,圍巾鬆鬆地掛在脖頸間,坐在靠近噴泉的石椅上。他的姿勢一如往常,優雅而隨意,修長的指節攏著咖啡杯邊緣,鼻尖染著些微涼意。他的神色仍溫柔,眼底卻藏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邱白慢慢走過來,手裏還攥著教室分發的課程材料。他在林恩身旁坐下,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近你……看起來總是很累。”他終於低聲開口。
    林恩轉過頭,唇角仍帶著笑意:“是嗎?可能是新項目太多了吧。再加上最近的課程確實有點密集,有些學生也特別讓人操心。”他說得輕描淡寫。
    邱白的手指摳著自己課本的封麵,目光卻一直沒從他身上移開。
    “可你……臉色越來越白,眼底還有青。昨天你鎖骨那邊有一道傷痕,我明明看到的。”
    林恩頓了頓,目光溫柔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輕輕側過身來,將咖啡遞給他一口:“嚐嚐?是你喜歡的榛果拿鐵。”
    “林先生。”邱白沒有接過咖啡,語氣變得更輕,“你是不是在騙我。”
    風掠過噴泉上空,吹得樹葉翻飛。林恩低頭輕笑了一聲,嗓音還是那樣溫潤低沉,卻帶著藏不住的倦意。
    “我沒騙你呀。真的是新項目加課程排得太滿了……昨天還有個學生,作業交上來直接用ai瞎生成的,我氣得一晚上沒睡好。”他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像在抱怨,甚至帶著點調侃的意味。
    但他沒說的是,昨晚他剛從北郊的廢棄隧道裏帶著滿身硝煙回來,那裏突然裂出一道混亂的縫隙,湧出一大批不完整的人形造物,他花了三個小時才逐一清理幹淨,封印殘口。
    那些造物爬滿牆壁、吐著極細的絲狀觸須,像人卻又不完整,它們的聲音仿佛孩童在耳邊哭喊,又像某種瀕死動物的喘息。他能對抗這些怪物,卻不能對抗精神上的壓迫。秩序殘餘的力量正在不穩,混亂正趁機入侵——而他,是時間本身,卻隻能暫緩崩塌。
    他沒有對邱白說這些。
    他隻是伸出手,將邱白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捏了一下,那種熟悉的安撫動作依然如舊。
    “別擔心我,我沒事的。”他說,“你呀,快去上專業課,今天不是還有個軟件實操嗎?你上次說那個課超難。”
    邱白怔怔看著他,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他知道林恩在撒謊——但他也知道,林恩這樣的人,一旦決定不說,就一定不會讓人察覺得太明顯。
    但他也明白,越是笑著說“沒關係”的人,心底藏得越深。
    午後的鍾聲在遠方響起,有人從樹下小跑而過,背影青春熱烈。而噴泉邊的兩人,一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個裝作什麽都能承受。
    秋天的風越來越涼了。
    秋日的陽光在噴泉廣場斜灑,水珠在光線中跳躍,泛著金燦的柔光。林恩坐在原位,指節摩挲著咖啡杯邊,眼神微微遊離,而邱白則低著頭,像是糾結很久,終於鼓起勇氣再度開口。
    “先生……”他的聲音輕得像秋風,“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林恩偏過頭看著他,嘴角仍掛著一絲慣有的笑:“你不是一直都在問我問題嗎?”
    “我說的不是那些課程上的問題。”邱白咬了咬唇,目光停留在林恩指節上的那道剛剛愈合的淺傷,“你……你到底是不是普通人啊?”
    林恩握著杯子的動作頓了一下。
    邱白繼續說,聲音更輕了些,像是怕嚇跑對方:“我不是懷疑你……我隻是……有些事情我真的解釋不了,那天的事,那些奇怪的光,還有你身上的傷,還有,還有你說過要保護我……我知道你一直不說,但我真的不是傻子,先生,你到底在隱瞞什麽?”
    林恩的思緒忽然亂成了一團。他昨晚才強行抽取自己的力量加固封印,一整夜沒合眼。疲憊、疼痛、壓力——再加上邱白此刻一聲接一聲的試探,像是一次次將他從慣性構建的平靜外殼中撕扯出來。
    他終於皺起眉,抬頭看著邱白,那雙平日溫柔的眼,此刻布滿了不耐。
    “行了行了,別瞎想了。”他的聲音有些冷,語速也快了幾分,“你煩不煩?”
    空氣仿佛在那一瞬間凝固。
    噴泉還在繼續流淌,遠處有學生經過,但邱白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樣。他怔怔地看著林恩,像是沒能反應過來。
    林恩——他從沒凶過他,從來沒有。
    哪怕是最辛苦的日子,最狼狽的狀態,哪怕自己再怎麽哭鬧胡鬧,林恩都隻會溫柔地說:“好了,別擔心。”
    可這一次——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恩頓了一下,意識到話出口的瞬間就後悔了,疲憊和壓力讓他口不擇言,此刻他的眼神重新柔下來,聲音也緩了下來,“白白,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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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先生。”
    邱白低頭,輕輕地說了一句。
    他站起身,沒有看林恩的眼睛,腳步匆匆,幾乎是有點逃跑般地走開了。
    林恩坐在原地,半天沒有動。他低頭望著自己掌心裏還溫熱的咖啡,杯身上的水珠順著手指滑落。
    風吹過銀杏葉,落葉擦過石椅邊緣,發出細微的簌簌聲。
    他知道自己又錯了一步。可他怕,說出口的真相,會毀了他們之間最珍貴的安穩。他隻是太累了,可邱白不知道。
    他把那句“別走”哽在了喉嚨口,一直沒有說出來。
    噴泉依舊在噴湧著水珠,像是這個秋日最無知無覺的存在。陽光斜落,水麵灑著細碎的光,仿佛這世界從來沒有破裂過。可坐在噴泉邊的林恩,像是置身其中最孤立的島嶼。
    他捏著紙杯的手不知不覺用上了力,杯壁應聲微微凹陷,熱意透過掌心卻無法溫暖任何一點情緒。他的指節泛白,仿佛要將那一刻的懊悔與疲憊深深嵌入骨髓。等他終於鬆手時,掌心早已沁了薄汗。
    “我在保護你。”
    他輕聲說著,唇角幾乎沒有動,聲音被風吞進了這個午後的微涼空氣裏。像是對空氣說,也像是在質問自己。
    可他心知肚明,這句話對邱白來說,不夠。
    保護,從不是讓人失望和心碎的理由。更不該是冷漠的借口。他從不是冷漠的人,尤其在邱白麵前——那個他一心一意想守住的溫柔少年。他隻是不敢,怕那句“我不是普通人”打開的,不是一道門,而是一條再也回不到平靜的深淵。
    下午的課堂上,林恩站在講台前,依舊用清晰的聲音為學生講解曲式構成的變化與曆史,投影儀上播放著約翰·亞當斯的作品分析。他的目光掃過一排排的學生麵孔,嘴角仍掛著那抹慣常的溫和弧度,可講到第四節課時,他突然有一瞬的恍神。
    他腦子裏忽然浮現邱白離開時的背影。那不是生氣的背影,而是受了傷、還拚命掩飾自己難過的模樣。林恩感到胸口發悶,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慢慢攀上他的脊背——像是千斤重擔,也像是深夜噩夢醒來後的虛空。
    他知道邱白一定在難過。而他……也真的太累了。
    另一邊,公共文化課的教室裏,邱白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講台上的老師正熱情地講著“媒介與現代社會關係”,ppt翻動的聲音和偶爾的笑聲對他來說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背景音。他隻是靜靜地低著頭,手中的筆沒有寫字,隻是一圈一圈地在書頁空白處轉著,像在徒勞地圈住什麽混亂的思緒。
    他畫著畫著,手卻不知不覺抖了一下。
    腦海裏反複閃回的,是林恩的那句——
    “你煩不煩?”
    就像一根尖針,在心底的柔軟處反複刺著。
    林恩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哪怕在最累、最辛苦的時候,哪怕是在病倒的時候,他都會摸摸他的頭,說:“我沒事,你別擔心。”
    可今天……他是真的煩了嗎?是自己太多事了?
    邱白輕輕咬了咬唇,試圖把眼底的酸意逼回去。那種委屈和自責交織著翻湧上來,卻又不知該對誰發泄。他知道林恩很累,也知道林恩是有事情瞞著他。他想理解他,可他也隻是一個普通人,終究會有害怕、會有疑惑。
    他忽然想起林恩那天曾說:
    “你不用知道,我自然會保護你。”
    可他突然好想問一句:
    “那你呢?誰來保護你?”
    風吹得窗外的銀杏葉簌簌作響,陽光斜斜照進教室,灑在他的睫毛上,微微顫動。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天色,心底泛起一種無法言說的疼。他知道,林恩不是不在乎他。可他也知道,這世界上,有些疼,是連最親密的人都不願輕易示人的。
    也許,有些答案,他注定隻能靠自己去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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