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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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倫敦,伯克利公寓的露台上,涼風從泰晤士河那頭緩緩拂過,卷起他淺金色的發絲。
    伯克利倚著黑曜石雕刻的欄杆,手中把玩著一枚黑曜石質地的戒指,指尖緩慢轉動著,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計算。
    他並沒有看遠處的夜景。
    而是將全部感知投向了遙遠東方——林恩與邱白的那場小小邂逅,和剛才那一抹極為短暫的混亂之息。
    “終於現身了,衪衡。”
    伯克利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冷笑。
    那團原本隻是無形能量的‘混亂’,竟開始學會了擬人,甚至借著殘魂的力量短暫實體化了。
    比想象中的進化還要快一些。
    他收回感知,低頭看向掌心那枚黑曜石戒指。那是死亡之息的凝結體,用於追蹤混亂氣息的小型容器。此刻,戒麵上有一道細微的暗紋,像是提醒著他,危險正在逐漸逼近。
    “真麻煩。”伯克利低聲道,聲音懶散,卻透著極強的控製欲。
    邱白恢複記憶後,的確如林恩所說,成了新的平衡節點。可他知道——那所謂的‘平衡’,其實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脆弱。
    因為這一次,連秩序本身都已經不完整了。
    伯克利望著天幕上的殘月,眼底浮現出一點罕見的複雜。
    他在心底低聲呢喃:
    ——林恩,你到底能撐到哪一步?
    ——你明明最清楚,一旦她的殘魂徹底與邱白融合,那個少年就會失去真正意義上的‘自我’。
    他忽而低笑了一聲,像在自嘲。
    “可惜了,連我都無法插手。”
    秩序是不能被死亡掌控的。那是超越他權能範疇的存在。
    伯克利緩緩直起身子,指尖輕彈戒麵,黑曜石表麵的暗紋瞬間歸於平靜。
    ——混亂暫時退去。
    ——但不會消失。
    他收斂笑意,轉身回屋,黑色風衣在身後翻起獵獵衣角。
    “我隻能幫你攔下一切外患。”
    “至於你們之間的宿命糾纏……那是你們自己的戰爭。”
    身後,倫敦夜色如巨獸潛伏。
    死亡之息劃破空間,伯克利的身影在生命之境緩緩現出形體。
    這裏一如既往,明亮、寧靜,翠綠的藤蔓纏繞著空中的浮島,溫暖的光灑在潔白的大理石地麵上。即便是伯克利,每次踏入這裏時,身上的氣息也會不自覺收斂幾分,仿佛怕驚擾了這方世界的純淨。
    在中央那片漂浮的蓮池上,佐拉爾靜靜地躺著。
    雪白羽翼半收著覆蓋住他的身體,像一隻陷入沉眠的神聖幼獸。細微的呼吸聲在空氣中遊離著,臉色比以往蒼白許多,唇瓣也失去了往常的生氣。
    ——從上次與混亂接觸之後,佐拉爾的力量開始紊亂。
    伯克利緩步走到他身邊,蹲下身,指腹輕輕順過那柔軟的白金發絲,動作比對任何人都要輕柔。
    “真不像你。”
    他低聲喃喃,目光微沉。
    佐拉爾向來不願意離開生命之境,因為混亂與死亡對他來說本能地有壓迫感。可那次,他依舊執意與伯克利同行,對抗混亂殘骸。
    而代價,就是眼下這副模樣。
    伯克利伸出手,掌心緩緩凝出一抹黑金色的死亡之息,極細微地輸送進佐拉爾體內。
    不是為了削減他的生命,而是在用死亡之力暫時封印住那份失控的生命暴走。
    銀白羽翼微微顫了顫,佐拉爾眉心微蹙,像是在痛苦掙紮。伯克利的手掌覆上他的額頭,嗓音壓得極低,仿佛怕吵醒了他。
    “別怕,我在。”
    死亡的氣息在他的掌心化作溫柔的薄霧,將佐拉爾裹得更深幾分。
    “好好睡。”
    伯克利長久凝視著他的麵容,眼裏一瞬間劃過罕見的脆弱。
    ——如果佐拉爾再被混亂侵蝕一次,他恐怕就再也無法全身而退了。
    他慢慢站起身,黑色風衣在純白的空間裏像一道流動的墨影。
    生命之母尚未蘇醒,生命之境無人主持,佐拉爾是最後的平衡節點。
    伯克利抬頭望向高遠天空,目光如冰。
    “衪衡。”他低語道,“你要是再敢碰他哪怕一分——”
    “我必親手將你撕碎。”
    死亡在這一刻,如神隻般肅穆而決絕。
    他轉身離開,留下一片純淨的寂靜。
    佐拉爾仍舊沉眠著,長長的睫毛輕顫,似乎在夢中聽見了那句低低的承諾。
    ——“別怕,我在。”
    ————
    死亡之息在倫敦的夜空中消散,伯克利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門“哢噠”一聲自動關上,屋裏一片安靜。
    沒有開燈。
    隻有遠處城市的霓虹透過落地窗,在黑曜石地板上映出五光十色的浮影,如同波動著的虛幻夢境。
    他脫下黑色風衣,隨手搭在沙發椅背上。室內的溫度調節係統自動運轉,送來適宜的暖風,可這暖意,卻無法驅散他心底那股逐漸蔓延的冰冷。
    伯克利站在窗前,俯瞰著腳下熟悉而冷漠的倫敦夜色。
    燈火繁華,人潮洶湧,可對他來說——這一切,始終隔著一道無形的距離。
    “……也不過是暫時的平靜罷了。”
    他輕輕自嘲般低語。
    混亂在逼近。
    佐拉爾依舊沉睡。
    林恩與邱白……依舊被命運糾纏著走向不確定的結局。
    而他呢?
    他始終站在所有人之外,像個守夜人,看著每一場風暴的醞釀與爆發。
    伯克利走向酒櫃,取出一瓶陳年波本,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杯中緩緩旋轉,折射著玻璃燈罩下最後一絲微光。
    他舉杯,像是想敬誰,又像是敬自己。
    “……你到底是希望他們贏,還是希望他們失敗呢?”
    伯克利在心裏反問自己。
    ——希望林恩守住邱白嗎?
    ——那秩序殘魂便永遠無法真正歸位,混亂遲早撕破平衡。
    ——希望秩序徹底歸來嗎?
    ——那林恩愛的少年,就再也不會存在了。
    “真是……諷刺。”
    琥珀色的酒液緩緩滑入口腔,帶著刺喉的辛辣和些微的甜味。可這甜味在他舌尖上轉瞬即逝。
    ——從他成為死亡之管理者那一日起,他的存在就注定是冷的。
    他放下酒杯,扶額而坐,指尖緩緩摩挲著眉心。
    空氣裏,隻剩下酒香、寂靜與自己心跳的回音。
    半晌,他忽然輕聲笑了,笑意微涼。
    “……罷了,至少你們還可以彼此擁有。”
    “而我,連羈絆本身都早已被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