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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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 · 霧夜 · 海德公園深處的舊溫室
    午夜的倫敦正值氣溫驟降,城市的熱鬧退去後隻剩下街燈和稀疏的車聲。伯克利走在寂靜無聲的公園小徑上,身後的腳步聲被厚重的霧氣吞沒。他手中沒有任何武器,身上也未攜帶異能的顯性符印——除了死亡本身,他從不需要護身。
    他推開那扇鏽跡斑斑的溫室鐵門,門扉嘎吱一聲,仿佛也因長久無人問津而生出怨氣。
    溫室中仍殘存著一些攀附藤蔓的生命,青綠色的光在牆角若隱若現,如同某種沉睡中的呼吸。
    站在溫室盡頭的人,似乎早已等候多時。
    他身著一襲古舊的巫女衣裳,長發如墨,靜靜地站在半碎的玻璃窗前。微光打在她白瓷般的側臉上,輪廓溫柔,卻沉著得近乎無情。
    神穀澄音——記憶的管理者,所有秘密的守墓人。
    “你來得比我想的早。”她輕聲說,聲音如羽毛落水,帶著不容忽視的沉穩。
    伯克利走上前,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四周,確認無人潛伏:“我們都沒時間再浪費了,澄音。”
    他站定,目光沉凝地與她對視:“混亂的氣息,已經滲入到生命之鏡的外圍。我今天能感覺到,它正在模仿‘生命’的震動頻率……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吧。”
    神穀澄音緩緩轉身,黑色的眼眸中沒有驚訝,隻有被確認的沉默。
    “它在嚐試‘敲門’。”她低聲回應,“如果讓它成功進入,那將是曆史上第一次——混亂直接汙染管理者核心界域。”
    伯克利冷笑一聲:“不如說,它根本不在‘敲門’,它是在研究怎麽偽裝成‘我們自己’,然後從裏麵把門打開。”
    他頓了頓,聲音微啞:“佐拉爾還沒醒……那扇門,我也會守著。但我不能一直在那。”
    神穀沉默片刻,從衣袖中取出一枚淡金色的鏡羽符印,輕輕放在他掌心。
    “這是我刻印下的記憶裂痕,一旦混亂進入生命之鏡,它會優先觸碰我留下的這道殘影。能爭取的時間……不會太多,但足以讓你從其他管理者那裏借力。”
    伯克利看著掌心那道輕若羽毛的符印,眉心皺起:“你會因此失去什麽?”
    “隻是三百年前的一段記憶,關於我初次與‘秩序’相遇的場景。”她抬眸望向他,眸中透出複雜,“那段記憶,我早該放下了。”
    伯克利的臉上露出一絲晦暗的神色。他明白,管理者失去記憶,是一種極近乎死亡的抽離——那不是“遺忘”,而是徹底剝離自我的一部分存在。
    “……你是在為她贖罪嗎。”他淡淡問道。
    神穀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她隻是輕聲道:“如果連我們都不動用了,混亂不會停手。”
    她轉身向那破碎的窗外看了一眼,眼神卻像穿過了倫敦的霧夜,看向更遙遠的未來。
    “秩序的殘魂……已經開始被它感知到了。時間身邊那個孩子,情況不穩。”
    伯克利目光陡然一緊。
    “你調查邱白?”
    “我必須調查。”神穀聲音輕,卻冷,“他是他選擇的容器,而時間——卻一直瞞著我和所有人。”
    空氣一瞬間凝固。
    伯克利沒有回應,周身那股若隱若現的黑氣像是活了過來,仿佛惡魔張開了翅膀,溫室中一株沉睡的藤蔓當場枯死。
    但神穀沒有退後一步,隻靜靜看著他。
    “你想守護的那個人,我可以不插手。但如果他體內的秩序碎片繼續引來混亂……我不會再坐視。”
    伯克利緩緩收斂氣息,像被刀刃刮過般低聲吐字:
    “你想動他,就先跨過我。”
    神穀輕輕一笑,笑意裏沒有惡意,卻也沒有仁慈。
    “你太像她了,伯克利。永遠選擇親手守住那個已經注定崩塌的結構。”
    “但你不是時間,守不住那麽久。”
    她朝他點頭:“你回去吧。聖誕夜之前,我會處理好記憶層麵的掩護……但之後,你們得做出決斷。”
    溫室外的風吹得玻璃輕響,霜雪在夜色裏結成一片不安的光。
    伯克利沒有再說話。他轉身離開,指尖緊握著那枚金色鏡羽符印,仿佛握著命運的倒計時。
    而在他離去之後,溫室之中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裂響——一麵鏡子深處,泛起一抹幽黑色的光痕,像是有什麽東西,悄悄在鏡背“張開了眼睛。”
    ————
    聖誕節,對大多數倫敦人來說,是歡慶、團聚、鍾聲與酒香的節日。而對伯克利·坎恩特而言,這隻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商業季——一場光影搭建的盛宴,一座沒有歸屬的劇場。
    ——
    清晨六點,倫敦依舊籠在厚重的灰霧中。伯克利抵達片場,化妝師困倦地給他補粉、理發、遮黑眼圈。攝影棚內布景已換成聖誕節應景的“家庭聚會”場景:布滿紅綠飾品的客廳、毛絨絨的壁爐長襪、滿地彩紙禮盒、假雪堆砌在窗沿下。
    他身著米色針織毛衣,圍巾搭在肩頭,神情溫和,演對手戲的是一位飾演“姐姐”的中年女演員,懷裏抱著假娃娃,笑著對“弟弟”說出台詞:“聖誕節,終於能回家團聚了。”
    攝影師喊“開始”,聚光燈打下時,伯克利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溫柔微笑。
    那一瞬,他仿佛就是所有人夢中的理想親人,是廣告裏完美的聖誕化身。
    “卡!完美!”
    導演舉起拇指,工作人員爆出熱烈的掌聲與讚歎,現場甚至響起短暫的聖誕鈴聲和掌聲混合的背景音樂。
    而伯克利隻是輕輕點頭,回到休息室,一言不發地脫下戲服,拂去肩上假雪。他坐在化妝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良久,指腹在唇角那抹“笑容”上輕輕一劃。
    接著是錄音棚的節日單曲版本重錄。
    “你得笑著唱,伯克利!就像是在雪地裏奔跑的小孩——明白嗎?輕鬆,雀躍,再帶一點點玩笑。”製作人在耳返裏大聲提醒。
    他點頭:“我試試。”
    錄音燈亮起,他輕輕清了清嗓子,歌聲如銀鈴般幹淨:
            "re not ing no…
    歌詞大意)
    雪花像夢一樣落下平安夜,
    笑聲回蕩,心開始相信一切,
    燈火璀璨,我輕聲許下誓言,
    你不在身邊,我卻依然微笑著看。
    掌聲落下,他摘下耳機,沒有說話,隻是朝控製台點了點頭。
    助理遞來熱可可,伯克利接過後沒有喝,隻是握在掌心裏。
    “今晚還有兩個采訪。”助理低聲提醒。
    “嗯。”
    采訪環節的背景是金光璀璨的聖誕樹,主持人活潑地調侃他:“聽說你從來不過聖誕?粉絲可想象不出來,你可是聖誕限定男神。”
    伯克利微微一笑:“也許是因為,我總是太忙。”
    “那你小時候呢?小時候有沒有許願,聖誕老人送你什麽?”
    他頓了頓,目光仿佛越過鏡頭,看向某個不複存在的時空:“我想讓……所有人都別再離開。”
    主持人一愣,笑著化解:“聽起來你小時候挺孤獨?”
    他笑了一下,眉目間卻無半分溫度:“你不孤獨,是因為你從不醒來。”
    ——采訪剪掉了這句話,隻留下他精致得無可挑剔的神情,和對聖誕的溫柔想象。
    淩晨一點,伯克利回到了位於海德公園邊緣的私人公寓。聖誕夜的倫敦街頭依舊熱鬧,出租車穿梭,聖誕老人裝扮的表演者還在巡遊。
    他戴著墨鏡從車中下來,獨自走進電梯,臉上已無任何表情。
    頂層公寓內一切整潔無比,衣帽間像展廳一樣排列著各大品牌的冬季秀款,酒櫃裏擺著世界各地的陳年佳釀,客廳落地窗外是整個倫敦最璀璨的聖誕燈火。
    他脫下大衣,隨手搭在沙發一角,踢掉皮鞋,一步步走向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
    腳邊,一隻聖誕限定的禮物盒還沒被打開,是粉絲郵來的手工圍巾和一封很長的信,信裏說:“今年我和男朋友第一次一起過聖誕,聽著你的歌,好幸福。”
    伯克利沒有動那封信。他坐在窗前的高腳椅上,手指輕輕敲著水晶杯邊,白蘭地在燈光下蕩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電視裏自動播放著聖誕音樂專輯,他的影像出現在屏幕上——穿著紅圍巾,在雪地裏唱歌的伯克利,看起來仿佛全世界最溫柔的人。
    而真實的伯克利,坐在電視前的深影之中,獨自舉杯,輕聲道:
    “聖誕快樂。”
    然後,他抿了一口酒,緩緩閉上眼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窗外煙花升起,如同星辰炸裂。
    他卻仿佛置身無聲的墳場。
    ——
    就在那深夜最寂靜的時候,他指間忽然一動。
    ——掌心,那枚由神穀澄音贈予的鏡羽符印,忽然微微發燙。金色的羽紋在皮膚上浮現一道道裂痕,像是在回應什麽即將逼近的危險。
    伯克利緩緩睜開眼,眸中光芒一閃即逝。
    他起身,重新係緊圍巾,走入那扇暗門之後的房間——生命之鏡的通道,已在聖誕夜無聲開啟。
    “……看來,混亂也學會了挑節日動手了。”
    他輕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