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墟骨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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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天咒起
    赤紅色的祭袍在風中寸寸崩解,三百赤水巫女的軀體暴露在灼熱的沙礫之上。她們的皮膚下仿佛流淌著液態的岩漿,蜿蜒的紋路順著血管爬滿全身,每一道咒文都在吞吐著細碎的火星。為首的巫女咬破指尖,鮮血滴落在沙地上的瞬間,《大荒北經》中失傳的“焚天咒”如同活物般舒展身軀,赤紅的咒文如鎖鏈般向青禾蔓延。
    青銅骨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青禾能清晰感受到關節處的金屬在高溫下逐漸軟化,龍鱗狀的鏽跡如熔金般滴落,每一滴都在沙地上腐蝕出深可見骨的灼痕。那些灼痕竟自動拚接成螺旋狀的甬道,漆黑的洞口深處傳來歸墟特有的嗚咽,像是遠古巨獸在咀嚼時光的碎片。
    “此時不動,更待何時?”墨臨淵的聲音穿透蒸騰的熱浪,判官筆在空中劃出銀亮的軌跡。“赦”字落地的刹那,地麵突然裂開千道細縫,三千具墨色機關傀儡破土而出。它們眼窩裏跳動的鮫人淚藍火映照著戈壁,手中戈戟上的《墨子》銘文泛著冷光——那是節葬篇中記載的“止戈咒”,專門克製巫祝的血祭之術。
    老鮫七的鎖鏈來得毫無征兆,生鏽的鐵環纏住青禾膝骨的瞬間,他獨眼閃過貪婪的幽光:“小子,三斤忘川水換這個!”青銅匣打開的刹那,青禾的靈魂仿佛被重錘擊中——那截缺失的第三根肋骨正靜靜躺在匣底,骨麵上的甲骨文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分明是陳老拐的筆跡。
    “沙漏倒轉時,殺西王母。”青禾的骨指撫過銘文,突然發現那些字符在接觸到他胸腔的赤焰時,竟如活物般蠕動變形。原本清晰的“西王母”三字漸漸模糊,最終在骨麵上拚出“墨臨淵”三個滴血的大字。老鮫七的怪笑混著沙礫摩擦聲傳來:“歸墟的寶貝,可是會認主的——”
    龍骨鳴淵
    肋骨嵌入胸腔的瞬間,歸墟深處傳來足以撕裂時空的咆哮。青禾的視野突然被倒懸的海洋占據,湛藍的海水衝破蒼穹,形成連接天地的水龍卷,每一滴水珠都倒映著星河流轉的軌跡。赤水巫女的冰棺在風暴中扶搖直上,棺蓋內壁的血字在水幕中格外刺眼:“戊戌年七月初七,陳青禾弑神於此。”
    “原來我是祭品……”青禾的骨爪深深刺入沙地,甲骨文順著指縫溢出,化作青銅鎖鏈纏住冰棺。墨臨淵的昆侖玉鏡卻在此時發出蛛網狀的裂痕,鏡片碎片刺入他左眼的瞬間,鏡中幻象如潮水般湧來——
    三千年前的昆侖雪頂,年輕的陳青禾跪在西王母座下,掌心托著由燭龍逆鱗煉製的金簪。簪頭鑲嵌的赤焰核心跳動著熟悉的韻律,正是青禾如今眼窩中的骨火。西王母的冕旒遮住麵容,隻餘聲音如冰川崩塌:“此簪名‘墨臨淵’,以神血為引,以人魂為芯,替本宮鎮守歸墟時間裂隙。”
    畫麵突然破碎,青禾看見金簪在歸墟漩渦中崩解,每一片碎片都化作墨臨淵的幻影。而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墨臨淵,左眼已被玉鏡碎片完全覆蓋,嘴角扯出苦澀的笑:“看懂了嗎?你我本是一體——我是金簪的器魂,而你,是被剝離的神血所化的骨靈。”
    水龍卷中的冰棺突然劇烈震動,棺中女子的赤瞳睜開,倒映出青禾破碎的骨架。她抬手輕觸棺壁,歸墟的地脈竟隨著她的動作開始逆向流動,沙礫在空中凝結成巨大的沙漏,漏鬥中的時光之沙正緩緩倒轉。
    沙漏倒轉
    焚天咒的赤火終於從天而降,整片荒漠在天火中扭曲成詭異的幾何體。墨臨淵的鶴氅燃起青色火焰,露出後背由鮮血和咒文構成的《河圖》刺青。他突然轉身,指尖捏住青禾的骨腕,將他的手掌按在正在崩塌的冰棺上:“改命需要代價,青禾——而我的代價,是千年道行!”
    刺青如活物般剝離皮膚,帶著滾燙的鮮血貼在冰棺表麵。歸墟的時間驟然靜止,天火懸停在半空如凝固的岩漿,水龍卷中的水滴凍結成璀璨的冰晶。青禾看見沙礫逆流成三千年前的模樣,在時空裂隙的盡頭,冰棺底部閃爍著熟悉的銀光——那是紙鳶從不離身的耳墜。
    “接住!”墨臨淵的判官筆劃破時空的刹那,青禾的骨爪本能地合攏。耳墜入手的瞬間,三千墨舟衛同時發出機械運轉的轟鳴,它們的胸腔裂開,核心處的藍火匯聚成青銅巨門的輪廓。門縫中突然伸出相柳的九根觸手,卻在觸及老鮫七噴出的毒霧時,瞬間腐蝕成白森森的骨茬。
    “走!”墨臨淵的聲音第一次出現裂痕,他推著青禾撞向巨門,左眼的玉石碎片中倒映著逐漸逼近的赤水巫潮。三百巫女的岩漿紋路已連成一片,在她們頭頂凝聚出女魃的虛影,赤焰組成的巨掌正緩緩落下。
    青禾被推入巨門的瞬間,看見墨臨淵獨身站在時間靜止的荒漠中,抬手用判官筆在虛空中劃出最後一道符。他的衣袍已經破碎,露出的脊背布滿與《河圖》對應的傷痕,每一道都在滲出血珠:“去昆侖……找西王母……問她可曾悔過當年煉簪時,為何要剝離你的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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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聲在時空裂隙中回蕩,墨臨淵的身影被赤焰吞噬的刹那,青禾手中的耳墜突然發出蜂鳴。他低頭看去,耳墜內側刻著半張瑤池請柬,日期正是三千年前的蟠桃宴——而請柬角落的印泥,分明是紙鳶的指紋。
    巨門在身後轟然閉合,青禾跌落在潮濕的洞窟中。老鮫七的鎖鏈不知何時纏上他的腰骨,獨眼在黑暗中泛著狡黠的光:“別盯著那破請柬了,小子。你沒發現那些自爆的墨舟衛核心裏,殘留著燕十三的‘驚鴻照影’劍氣?當年墨臨淵偷練禁術,可是用了燕家半卷《太虛劍訣》當引子——”
    他的話突然被洞窟深處的水流聲打斷。青禾握緊耳墜,感受著肋骨處傳來的灼燒感——那行曾經變化的甲骨文,此刻正在他胸腔內發出微光。“殺墨臨淵”三個字忽明忽暗,與耳墜中請柬的日期交相輝映,仿佛在訴說著某個被時光掩埋的真相。
    歸墟的沙漏仍在倒轉,青禾抬頭望去,洞窟頂端的石縫中漏下幾縷月光,在積水表麵拚出昆侖的輪廓。他想起墨臨淵最後破碎的左眼,想起冰棺中女子與自己相同的赤瞳,想起陳老拐臨終前塞給他的青銅羅盤——那羅盤的指針,此刻正瘋狂地指向昆侖方向。
    “老鮫,”青禾站起身,青銅骨架在靜謐中發出清越的鳴響,“你說歸墟的時間可以買賣,那我用三百年骨火,換你告訴我——西王母當年煉我為器,究竟是為了鎮壓女魃,還是為了掩蓋某個更可怕的真相?”
    老鮫七的獨眼閃過驚訝,隨即化作貪婪的笑意:“聰明的小子。不過比起真相,老朽更想要你肋骨上的甲骨文——那可是連歸墟沙漏都能篡改的神級咒文。”他的鎖鏈突然收緊,毒霧順著青禾的關節縫隙滲入,“乖乖跟老朽去黑市,或許能留你半副骨架……”
    青禾突然冷笑,肋骨處的甲骨文爆發出刺目金光。老鮫七的鎖鏈應聲而斷,毒霧在金光中化作虛無。他看著震驚的老鮫,想起鏡中看見的自己跪在西王母座下的場景——那時的他,眼中沒有赤焰,隻有凡人的淚水。
    “歸墟的規矩,我確實不懂,”青禾轉身走向洞窟深處,耳墜在掌心發燙,“但我知道,有人篡改了我的命格,有人偷走了我的記憶,還有人……”他頓住腳步,看著前方逐漸浮現的青銅巨門,門上刻著與自己肋骨相同的甲骨文,“把我變成了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怪物。”
    巨門轟然開啟的瞬間,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粒撲麵而來。青禾踏出洞窟,眼前是雲霧繚繞的昆侖雪頂,而在他腳下的懸崖邊,正插著半截斷劍——劍身上殘留的劍氣,正是老鮫七提到的“驚鴻照影”。
    他彎腰撿起斷劍,忽然聽見山風中有細不可聞的女聲:“青禾,三千年了……你終於來了。”那聲音像極了紙鳶,卻帶著不屬於人間的蒼涼。青禾握緊斷劍,赤焰在眼窩中劇烈跳動,映照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瑤池宮闕——那裏,正是一切的起點,也是他即將揭曉真相的終點。
    歸墟的沙漏仍在倒轉,時光的碎片在他骨縫中沙沙作響。青禾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不僅是西王母的答案,還有墨臨淵用生命為他爭取的改命機會。而肋骨上那行不斷變幻的甲骨文,終將在某個時刻,指向真正的敵人——或許是西王母,或許是墨臨淵,又或許,是藏在歸墟最深處的那個,關於他自己的,最殘酷的真相。
    風雪漸大,青禾的骨架在漫天飛雪中緩緩前行,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灼燒的痕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陳青禾,是器靈,還是神血所化的骨靈,但他知道,當沙漏倒轉的那一刻,當紙鳶的耳墜在掌心發燙的那一刻,他的命運,早已和歸墟、和昆侖、和那個被封印了三千年的真相,緊緊綁在了一起。
    而在歸墟深處,被赤焰吞噬的墨臨淵嘴角勾起最後的笑意,他的身體化作千萬片墨色蝴蝶,其中一片翅膀上,清晰地印著“燕十三”三個字。這些蝴蝶穿過時空裂隙,飛向昆侖,飛向那個正在雪頂等待的身影——那裏,另一場跨越千年的局,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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