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四維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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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白頁維度的霧靄如凝固的牛乳,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浸泡在粘稠的寂靜裏。陳青禾踩著沒過腳踝的灰白色塵埃,每一步都激起細碎的光粒,如同在翻動一本無字天書的紙頁。嗩呐橫在胸前,黃銅喇叭口反射著不知從何處滲來的幽光,那是他在這片由廢棄概念構成的世界裏唯一的實在感。
    “唳——”
    尖銳的嘶鳴從霧層深處傳來,陳青禾猛地攥緊嗩呐杆。三天前踏入這片維度時遭遇的遺忘獸陰影仍未散去,那些由模糊輪廓構成的生物總在霧中若隱若現,它們以被刪除的傳說為食,鼻腔裏永遠縈繞著陳舊紙張燃燒的焦糊味。此刻霧靄中浮動的灰影比昨日更多,像是被某種力量吸引而來,在他周圍形成不斷收縮的包圍圈。
    他停下腳步,將嗩呐湊到唇邊輕輕吹奏起《安魂引》的片段。這是他在老家守靈時學的調子,本是安撫亡魂的哀音,卻在這片維度裏成了驅逐遺忘獸的利器。低沉的嗩呐聲如投石入水,在霧靄中蕩開層層漣漪,那些灰影果然騷動起來,紛紛向後退去,發出孩童般委屈的嗚咽。
    “看來你們也怕正經的規矩。”陳青禾鬆了口氣,額角滲出的冷汗順著下頜滴落,在塵埃裏砸出細小的坑洞。這片世界沒有日月交替,時間的流逝全憑體感,他估摸著至少已經深入空白頁維度五十裏,周圍的霧靄開始呈現出奇異的流動感,不再是均勻的灰白,而是像被揉皺的彩色玻璃紙,偶爾會折射出轉瞬即逝的光斑。
    腳下的塵埃漸漸變得堅硬,觸感從鬆軟的灰燼變成磨砂玻璃般的質感。陳青禾彎腰拾起一塊剝落的碎片,在指間撚動時發現這並非塵土,而是無數細小的文字殘片,它們在掌心閃爍著“饕餮”“窮奇”等模糊的字形,隨即化作青煙消散。
    “被《山海經》刪掉的內容都沉澱在這裏了嗎?”他喃喃自語,突然注意到前方霧靄中懸浮著一道垂直的裂隙。那道縫隙約有一人寬,邊緣流淌著彩虹般的光暈,與周圍死寂的灰白色調格格不入,裂隙深處隱約能看到旋轉的星軌,仿佛能透過它窺見宇宙的盡頭。
    遺忘獸的嘶鳴突然變得急促,它們在裂隙百米外焦躁地徘徊,卻始終不敢靠近那流動的光暈。陳青禾心中一動,握緊嗩呐緩步靠近裂隙,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共振,仿佛有無數根無形的琴弦在體內同步震顫,嗩呐杆上雕刻的雲紋竟開始微微發燙。
    裂隙邊緣的空間呈現出不穩定的扭曲狀態,他伸出手指試探著觸碰光暈,指尖瞬間傳來觸電般的酥麻感,無數破碎的畫麵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三足烏在火山噴發中振翅,鮫人在幹涸的海底哭泣,誇父逐日時倒下的最後瞬間……這些都是《山海經》裏語焉不詳的片段,此刻卻以無比清晰的細節在他意識中炸開。
    “這些是……未被記載的結局?”陳青禾捂住額頭,劇烈的眩暈讓他踉蹌後退。當指尖離開光暈的刹那,那些畫麵如同退潮般消失,隻留下太陽穴突突的跳動。他看向裂隙深處,那裏的星軌旋轉得愈發湍急,隱約有金屬摩擦般的嗡鳴傳來。
    就在這時,裂隙中央突然亮起一點幽藍的光。那光芒起初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隨即以驚人的速度膨脹,將整個裂隙都染成深邃的寶石色。陳青禾瞳孔驟縮,他看到一塊不規則的晶體正在光芒中緩緩旋轉,晶體表麵流淌著超越三維認知的幾何紋路,時而凸起時而凹陷,仿佛有無數個麵在同時呈現。
    “這是什麽?”他屏住呼吸,能感覺到那晶體正在散發某種強大的吸引力,體內的血液似乎都在隨著它的節奏流動。周圍的遺忘獸突然陷入瘋狂,它們用模糊的肢體撞擊著無形的屏障,發出絕望的嘶吼,卻在靠近裂隙十米範圍時就化作飛灰。
    陳青禾深吸一口氣,將嗩呐銜在口中,雙手做出防禦姿態,一步步挪向裂隙。隨著距離縮短,晶體的輪廓愈發清晰,他發現那並非單一的晶體,而是由無數細小碎片拚接而成的聚合體,每一塊碎片裏都封存著流動的光影,像是凝固的閃電。
    當他的指尖終於觸碰到晶體表麵時,沒有預想中的冰冷堅硬,反而感受到一種溫熱的粘稠感,如同將手伸進融化的星辰。刹那間,整個空白頁維度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周圍的霧靄、嘶吼的遺忘獸、流動的光暈全都靜止不動,隻有那塊晶體在他觸碰的瞬間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嗡——”
    震耳欲聾的嗡鳴從四麵八方湧來,卻又奇異地匯聚在他的腦海深處。陳青禾感覺自己的意識被猛地從身體裏抽離,如同被卷入急速旋轉的旋渦。他看到自己的身體還保持著觸碰晶體的姿勢僵立在裂隙前,而意識卻在飛速攀升,穿透一層又一層的維度壁壘。
    眼前的景象開始碎裂、重組。空白頁維度的灰白底色如同被打碎的玻璃,露出背後五彩斑斕的世界。無數個畫麵如同電影膠片般在他眼前飛速掠過,每一個畫麵裏都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是他自己,卻又不是他認知中的自己。
    最先清晰起來的是一片被猩紅塵埃覆蓋的荒漠。天空是燒熔的鐵塊顏色,巨大的機械骨骼殘骸如山脈般橫亙在地平線上,鏽跡斑斑的關節處還殘留著能量爆炸的焦痕。一個穿著重型機甲的陳青禾正半跪在地,左手按著胸口不斷滲血的傷口,右手卻死死攥著一杆造型奇特的嗩呐——那嗩呐的喇叭口被改造成了能量增幅器,黃銅表麵鑲嵌著閃爍的電路紋路。
    “還有三分鍾,脈衝炮充能完畢。”機甲頭盔裏傳來電子合成音,陳青禾看著畫麵中的自己猛地抬起頭,露出沾滿油汙的臉龐。他的左眼閃爍著機械義眼特有的藍光,正鎖定著遠處沙塵暴中浮現的龐然黑影。那是一頭由液態金屬構成的巨獸,外形像是《山海經》裏的饕餮,卻長著布滿槍管的觸手。
    “知道了。”機甲陳青禾嘶啞地回應,將嗩呐湊到唇邊。他的動作比現實中的陳青禾更加粗獷,吹奏的卻不是傳統調子,而是一段急促尖銳的電子音波。隨著嗩呐聲響起,機甲背後的推進器瞬間噴射出藍色火焰,他如離弦之箭般衝向液態金屬巨獸,嗩呐口迸發的音波在空氣中劃出肉眼可見的衝擊波。
    “這是……機甲駕駛員?”陳青禾的意識在震驚中顫抖。他看到畫麵中的自己操控機甲做出不可思議的閃避動作,嗩呐吹奏的音波精準地擊中巨獸身上的能量節點,每一次吹奏都伴隨著能量爆炸的強光。當最終奏響《將軍令》的高潮時,機甲雙肩彈出的導彈陣列同時發射,在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他看到那台機甲的駕駛艙蓋上刻著一行小字:“山海鎮守者073號”。
    畫麵如潮水般退去,下一個場景在瞬間展開。這一次是陰森幽暗的殿堂,無數盞長明燈在兩側燃燒,燈油裏漂浮著半透明的魂魄。黑色的地磚冰冷如鐵,上麵用朱砂繪製著不斷流動的符文。一個穿著玄色官袍的陳青禾正坐在高高的審判席上,頭戴獬豸冠,手中握著的嗩呐杆被打磨成判官筆的形狀,筆尖還蘸著金色的朱砂。
    “堂下所跪何人?”判官陳青禾的聲音威嚴厚重,與陳青禾平日的語調判若兩人。他的眉心點著一點朱砂,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看穿魂魄深處的秘密。
    堂下跪著一個由霧氣組成的身影,不斷發出嗚咽:“小人是被遺忘的河伯傳說,因偷飲黃泉酒水,被拘於此……”
    “《山海經·海內北經》載河伯人麵魚身,本應司掌江河秩序,卻因後世傳說流變而失其本真。”判官陳青禾舉起嗩呐杆,在半空劃出金色的符文,“念你未曾為惡,罰你入輪回池重鑄形態,三日後方可重返人間傳說。”
    隨著他吹奏起低沉的調子,殿堂側麵的池水翻湧起來,金色的光芒將霧影包裹。陳青禾看到判官陳青禾的桌案上擺著一本翻開的古書,封麵上寫著《幽冥山海錄》,書頁間夾著的書簽竟是一片透明的魚鱗。當霧氣身影進入輪回池時,判官陳青禾輕輕敲擊桌案,嗩呐杆上的符文亮起,在卷宗上自動記錄下一行文字。
    “幽冥判官……”陳青禾感到一陣恍惚。這個場景裏的自己眼神中帶著曆經千年的疲憊,卻又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注意到判官袍的袖口繡著細小的嗩呐圖案,原來無論在哪個世界,這個樂器都以不同的形式陪伴著“自己”。
    畫麵再次切換,這次是一片雲霧繚繞的山穀。漫山遍野的桃樹開滿了粉色的花朵,花瓣飄落時會化作閃爍的光點。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陳青禾正在樹下吹奏嗩呐,他的身邊圍著一群形態各異的精怪——長著翅膀的兔子,背著書篋的狐狸,還有捧著仙桃的猿猴。這些精怪聽得如癡如醉,每當嗩呐聲升高,周圍的桃花就會開得更加絢爛。
    “青禾先生,今天能吹《桃源引》嗎?”一隻化為人形的鹿女輕聲問道,她的鹿角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
    布衣陳青禾放下嗩呐,露出溫和的笑容:“當然,不過得等我修完這杆笛子。”他的手邊放著一堆待修的樂器,每一件都有著奇特的造型,其中最顯眼的是一把用梧桐木和龍筋製成的古琴。陳青禾看著畫麵中的自己熟練地給嗩呐換 reeds,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嗬護自己的孩子。
    這個世界的陳青禾沒有經曆戰火,也沒有執掌審判,他更像是一個隱士般的樂師,用嗩呐的聲音維係著人與精怪之間的平衡。陳青禾注意到他吹奏時,桃樹的根係會隨著旋律在地下舞動,將養分輸送給需要的生靈,原來這裏的嗩呐音已經與自然法則融為一體。
    接下來的畫麵如走馬燈般在意識中閃現,每一個都讓陳青禾心神激蕩。
    他看到自己站在金碧輝煌的龍宮大殿,手中的嗩呐能引來四海潮汐,珊瑚隨著旋律生長;看到自己在現代化的音樂廳裏演奏,嗩呐與交響樂團完美融合,台下觀眾的掌聲化作實質的光雨;看到自己在冰封的極地,用嗩呐聲喚醒沉睡的上古巨獸,共同對抗從天而降的隕石;甚至看到自己在一片純粹由數據構成的世界裏,嗩呐變成了數據流的控製器,每一個音符都能改寫虛擬生物的代碼。
    但無論場景如何變化,有一個細節始終不變——每個世界的“陳青禾”手中都握著嗩呐。這樂器有時是武器,有時是法器,有時是謀生的工具,有時是溝通的橋梁,但它永遠存在,如同每個“陳青禾”靈魂的延伸。
    “為什麽……為什麽都是嗩呐?”陳青禾的意識在無數個自我之間穿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看到每個自己都有著不同的人生軌跡,不同的性格特質,甚至不同的外貌特征,但對嗩呐的掌握卻同樣熟練,仿佛這是刻在基因深處的本能。
    在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未來都市畫麵裏,他看到自己站在高聳入雲的塔頂,手中的嗩呐已經完全電子化,喇叭口鑲嵌著全息投影裝置。吹奏時,空中浮現出立體的《山海經》異獸影像,這些影像並非虛幻,而是由納米機器人構成的實體防禦武器。這個世界的陳青禾是維度防禦局的首席音樂家,專門用音樂頻率穩定空間裂隙。
    “檢測到維度波動異常,坐標北緯37度,東經116度。”塔台的警報聲響起,電子陳青禾立刻調出全息地圖,他的手指在虛擬界麵上快速滑動,同時吹奏的曲調變得急促起來。陳青禾看到畫麵中的自己眼神專注,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在關鍵時刻突然變換指法,吹出一段悠揚的《茉莉花》。
    隨著這段看似不合時宜的旋律響起,空中的異獸影像突然變得溫順,開始按照特定的軌跡飛行,在城市上空編織出一張能量網,成功壓製住了正在擴大的空間裂隙。電子陳青禾長舒一口氣,摘下全息眼鏡,露出和現實中陳青禾一模一樣的疲憊笑容。
    “原來嗩呐還能這麽用……”陳青禾的意識被深深震撼。他發現每個世界的自己都在以不同的方式運用嗩呐,但核心似乎都與“規則”有關——機甲世界的能量規則,幽冥世界的輪回規則,桃源世界的自然規則,未來世界的數據規則。嗩呐在這些世界裏,都是撬動規則的杠杆。
    畫麵突然陷入一片漆黑,隨即被刺眼的白光取代。這是一個純白的空間,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邊際界限,隻有無數道光線在其中交織穿梭。一個穿著白色實驗服的陳青禾正懸浮在空間中央,他的周圍漂浮著無數透明的立方體,每個立方體裏都封存著一個小型的世界模型,有的是原始森林,有的是繁華都市,有的則是星辰大海。
    這個陳青禾看起來更像一個學者,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手中的嗩呐被拆解成了無數零件,正懸浮在他麵前自動重組。他的手指在空中虛點,操控著那些世界模型的運行軌跡,每當模型出現不穩定的跡象,他就會讓嗩呐零件發出特定的頻率,修正模型的參數。
    “第七次實驗記錄:維度共振頻率與傳統樂器聲波的匹配度達到89.7。”實驗陳青禾對著空氣說道,聲音被清晰地記錄下來,“嗩呐的黃銅共鳴腔能夠放大精神力波動,這可能是它在跨維度環境中保持穩定的關鍵因素……”
    陳青禾的意識湊近觀看,發現那些世界模型裏都有著相似的地理特征,隱約能看出山海經中山川河流的輪廓。實驗陳青禾正在做的,似乎是在驗證嗩呐與山海世界之間的某種神秘聯係。當他將重組好的嗩呐湊到唇邊時,所有的世界模型突然同步亮起,在純白空間中投射出複雜的星圖,而星圖的中心,正是嗩呐的剪影。
    “原來如此……”陳青禾感到腦海中某個一直困惑的節點突然貫通。他想起爺爺臨終前說的話:嗩呐通神,亦能通萬物,隻要找對調子,沒有吹不開的門,沒有平不了的事。”以前他隻當是江湖藝人的自誇,此刻卻在無數個平行時空的印證下,感受到這句話背後沉重的分量。
    畫麵再次切換,這次的場景讓陳青禾的心髒猛地一縮。那是他無比熟悉的老家院子,夕陽的餘暉透過梧桐樹灑在磨盤上,一個年幼的陳青禾正坐在爺爺的膝頭,手裏拿著一把迷你嗩呐。爺爺粗糙的大手握著他的小手,正在教他吹奏最基礎的《開門調》。
    “吹嗩呐要用心,不是用嘴。”爺爺的聲音慈祥而清晰,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你看這嗩呐杆上的紋路,像不像咱們老家後麵的山路?每一道彎都有講究,不能急,不能躁……”
    年幼的陳青禾用力點頭,小臉憋得通紅,卻隻吹出斷斷續續的雜音。爺爺沒有責怪,隻是笑著擦去他嘴角的口水,將自己的嗩呐遞給他:“這杆嗩呐傳了七代人,到你這裏是第八代。記住,無論將來走到哪,遇到什麽事,嗩呐聲不能斷。”
    這個畫麵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陳青禾的意識中激起層層漣漪。他看著年幼的自己接過那杆熟悉的嗩呐,看著爺爺眼中複雜的神情——那裏麵有期待,有擔憂,還有一種他當時無法理解的沉重。此刻他才明白,爺爺或許早就知道些什麽,家族傳承的不僅僅是一門手藝,更是一份跨越維度的使命。
    無數畫麵開始加速融合,不同世界的陳青禾影像重疊在一起,他們的動作、表情、眼神在某個瞬間達成了驚人的同步。他們都舉起了手中的嗩呐,對準了各自世界的天空,吹奏起不同的曲調,卻在冥冥之中形成了和諧的共鳴。
    陳青禾的意識在這共鳴中劇烈震顫,他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拉伸、重塑,無數個“自我”的記憶、情感、技能如同溪流匯入大海,在他的意識深處交融碰撞。他能感受到機甲駕駛員的勇猛,幽冥判官的公正,桃源樂師的慈悲,未來學者的智慧……這些特質如同拚圖般在他體內逐漸完整。
    “啊——”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聲音穿透了意識的壁壘,在現實中的空白頁維度回蕩。裂隙中的四維碎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將他的身體完全籠罩。陳青禾看到無數彩色的絲線從碎片中延伸出來,纏繞在自己的嗩呐上,那些絲線裏流淌著各個平行世界的畫麵,最終滲入嗩呐杆的紋路之中。
    現實中的遺忘獸們發出驚恐的哀鳴,紛紛潰散成煙霧。它們感受到了某種至高規則的力量正在覺醒,這種力量遠比被遺忘的傳說更讓它們恐懼。空白頁維度的霧靄開始劇烈翻湧,露出背後更深邃的虛空,無數被刪除的概念碎片如流星般劃過天際,在四維碎片的光芒中短暫顯形——有長著翅膀的馬,有九個腦袋的蛇,有能吐出文字的石頭,這些都是未被《山海經》記載的廢棄傳說。
    陳青禾的意識逐漸回歸身體,他感到指尖傳來灼熱的痛感,低頭看去,發現嗩呐杆上的紋路正在發光,與四維碎片的幾何圖案產生了完美的共振。那些在意識中看到的平行世界畫麵並沒有消失,而是化作了信息流儲存在腦海深處,隻要集中精神,就能清晰地回憶起每個細節。
    “所以,我的使命不止於此……”他喃喃自語,淚水不知不覺滑落。以前他以為尋找維度錨點隻是為了拯救山海世界,此刻卻明白這背後隱藏著更宏大的真相——他和無數個平行時空的自己一樣,都是維係維度平衡的“調音師”,而嗩呐就是他們共同的樂器。
    四維碎片的光芒漸漸柔和下來,陳青禾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在體內。他試著吹奏起《百鳥朝鳳》,卻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機甲陳青禾的能量頻率,嗩呐聲響起的瞬間,周圍的霧靄中竟浮現出金色的鳳凰虛影,發出震耳欲聾的啼鳴。
    鳳凰虛影衝天而起,在空白頁維度的上空盤旋一周,隨即化作光點消散。陳青禾收起嗩呐,看著手中的樂器,眼神中充滿了新的認識和決心。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是那個單純的嗩呐藝人了,無數個平行時空的記憶在他體內蘇醒,賦予了他新的使命和能力。
    裂隙中的四維碎片開始緩緩旋轉,表麵浮現出一行古老的文字,那文字既不是甲骨文也不是金文,卻清晰地映入陳青禾的腦海:“弦動則維生,音止則界滅。”
    他伸出手,再次觸碰碎片表麵。這一次沒有意識的穿梭,隻有溫暖的能量湧入體內。陳青禾明白,這是四維碎片給予他的啟示,也是來自無數個“自己”的饋贈。他的嗩呐不再隻是樂器,而是連接不同維度的鑰匙,是修複世界裂痕的工具,是對抗混亂的武器。
    當他收回手時,四維碎片突然崩解成無數光點,如同被風吹散的螢火。這些光點並沒有消失,而是融入了空白頁維度的霧靄中,讓周圍的環境變得清晰起來。陳青禾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隱約的山脈輪廓,那是之前從未見過的景象,仿佛這片廢棄的維度正在他的影響下開始重構。
    “接下來,該去找維度錨了。”陳青禾握緊嗩呐,轉身望向山脈的方向。他能感覺到昆侖的方位在意識中變得清晰,那是維度錨所在的地方。四維碎片帶來的啟示讓他明白,修複山海世界的維度裂痕,需要的不僅僅是找到錨點,更要理解不同維度的規則,而他手中的嗩呐,正是解讀這些規則的密碼。
    他邁開腳步,踏過正在重組的地麵。每一步都更加堅定,嗩呐杆上的紋路與他的心跳產生同步的共鳴。陳青禾知道,前方的路會更加艱難,維度共生體、維度清道夫,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存在都在等待著他,但此刻他的心中沒有恐懼,隻有前所未有的決心。
    無數個平行時空的自己都在各自的世界戰鬥著,而他,將在這個山海世界,奏響屬於自己的維度序曲。空白頁維度的霧靄在他身後漸漸散去,露出被修複的天空,第一縷真正的陽光穿透雲層,照在他前行的背影上,將嗩呐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如同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
    陳青禾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四維碎片的清香。他能清晰地回憶起每個平行世界的細節,那些畫麵不再是虛幻的影像,而是化作了實實在在的經驗沉澱在心底。當遇到困境時,他會想起機甲陳青禾的堅韌;當麵臨抉擇時,他會借鑒判官陳青禾的公正;當需要守護時,他會學習桃源陳青禾的慈悲。
    遠處的山脈越來越清晰,隱約能看到山頂閃爍的微光。陳青禾知道,那裏有他尋找的答案,也有更嚴峻的挑戰。但他不再迷茫,因為他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無數個平行時空的“陳青禾”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守護著各自的世界,而他們手中的嗩呐,正在奏響跨越維度的共鳴。
    空白頁維度的地麵徹底硬化,變成了青黑色的岩石,上麵開始生長出細小的綠色植物。這些被遺忘的生命在四維碎片的力量下重新獲得生機,象征著希望的嫩芽從石縫中鑽出,伴隨著陳青禾的腳步一路向前延伸。
    他抬頭望向天空,那裏的霧靄已經完全散去,露出璀璨的星空。這些星辰的排列方式既熟悉又陌生,隱約能看出與《山海經》中記載的星圖相似,卻又多了一些從未見過的星座。陳青禾認出其中一個星座的形狀正是嗩呐的輪廓,它在夜空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仿佛在為他指引方向。
    “等著我。”陳青禾對著星空輕聲說道,既是對山海世界的承諾,也是對無數個平行時空自己的回應。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將嗩呐再次橫在胸前,邁開腳步向著昆侖的方向走去。身影漸漸消失在山脈的陰影中,隻留下嗩呐聲的餘韻在空白頁維度回蕩,如同一個未完待續的樂章。
    四維碎片帶來的啟示如同種子般在他心中生根發芽,陳青禾知道,這隻是旅程的開始。維度共生體、清道夫、織網者……越來越多的存在將出現在他麵前,而他將帶著無數個“自己”的力量,用嗩呐的聲音去麵對這一切。在空白頁維度的盡頭,新的挑戰已經悄然拉開序幕,而他已經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