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藥奴林楓,一針破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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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裹著醫仙穀後山的青石板路。
濕氣在空氣中凝結成細密的水珠,落在林楓發梢與衣襟上,帶來一絲涼意。
林楓背著半人高的藥簍,指節扣進粗麻背帶裏,每一步都壓得肩胛骨生疼。
風從山穀深處卷起塵土,帶著淡淡的草木腥味鑽入鼻腔。
他喉間泛著腥甜——這是連續攀爬三個時辰的代價,可更疼的是後頸那道火辣辣的視線,仿佛毒蛇般盤繞不去。
“喲,這不是咱們醫仙穀最金貴的藥奴麽?“
山道轉彎處突然冒出三個身影。
話音未落,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為首的青年穿著玄鐵鱗甲,臂鎧上還嵌著未擦淨的血漬,在晨光下泛著暗紅光澤,正是兵塚弟子陸戰。
他的靴子踩碎腳邊碎石,火星濺起,映出一雙冷眼。
他身邊兩個隨從抱著搶來的藥筐,筐裏幾株靈草蔫頭耷腦,根須還沾著泥土,顯然剛被人從土裏硬拔出來。
腐葉的氣息混著靈氣散逸的味道,在林楓鼻尖縈繞。
林楓腳步頓住。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悶響,像是擂鼓一般震耳欲聾——這是他今早采了半天才湊齊的三株赤焰草,原本打算拿去換半塊養氣丹的。
“陸師兄。“他低頭行禮,聲音比山風還輕,卻因壓抑的情緒微微發顫。
藥簍帶子在掌心勒出紅痕,磨得皮膚火辣辣地疼,“您這是......“
“找靈鐵礦脈。“陸戰踢了踢腳邊的碎石,玄鐵靴跟磕出火星,“聽說醫仙穀後山藏著寶貝,咱們兵塚幫著探探。“他突然伸手拽住林楓的衣領,將人扯得踉蹌,指尖劃過他脖頸時留下一道微涼的觸感。
“不過嘛——“他嗅了嗅林楓藥簍裏的氣味,皺眉,“你這草藥都沒曬幹,怎麽賣?”他嗤笑一聲,“先借點藥材潤潤嗓子,總不算過分?”
隨從們已經上手掀藥簍。
林楓看著自己精心分類的靈草被扔得亂七八糟,喉嚨發緊。
他想起三天前外門執事的冷笑:“林楓,你經脈淤塞引不動靈氣,做藥仆都是看在你師父麵子上。
今日去斷魂崖采三株血靈芝,采不到......“執事的指甲叩了叩案幾,“就卷鋪蓋滾下山。“
“慢著!“他脫口而出,手本能地按住藥簍最底層的布包。
那裏躺著他昨夜翻遍藥經抄下的《血靈芝辨識圖》,還有半塊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碎玉。
陸戰的眉峰挑起來。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力道大得讓林楓撞在山壁上。“廢物也配說"慢著"?“他扯過布包,裏麵的紙頁“嘩啦“散了一地,“醫仙穀的人都跟你似的?
隻會搗鼓藥罐子,連個藥簍都護不住?“
林楓捂著發燙的臉頰蹲下。
他聽見陸戰的隨從嗤笑,笑聲刺耳;看見自己抄的藥經被踩上泥印,墨跡模糊;看見遠處幾個醫仙穀外門弟子縮在樹後,連頭都不敢抬。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衝上去咬陸戰的手腕——可從小到大,所有試圖反抗的藥仆都被打斷了腿。
“拿三株。“他聲音發顫,從藥簍裏挑出最飽滿的三株靈草,“剩下的......是給宗門的。“
陸戰捏著靈草湊到鼻尖,突然笑出聲:“你當我是要飯的?“他指尖凝聚起一絲靈力,靈草瞬間焦黑,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味,“連靈氣都引不動的廢物,采的藥能有什麽用?“他甩袖轉身,玄鐵臂鎧擦過林楓的肩膀,“滾吧,等會別讓我在斷魂崖看見你——摔死了怪晦氣。“
山風卷著晨霧掠過,吹動林楓淩亂的衣角。
他蹲在原地,直到陸戰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才顫抖著撿起散落的紙頁。
有一滴眼淚砸在《血靈芝辨識圖》上,暈開一團墨漬。
他抹了把臉,藥簍帶子重新勒上肩頭——斷魂崖還在更深處,他必須在酉時前采到血靈芝。
斷魂崖的岩壁泛著青黑,苔蘚滑得人腳底發虛。
寒風從崖底灌上來,夾雜著潮濕的泥土氣息。
林楓攀著藤條往下挪,指尖能摸到石壁上細密的冰碴,刺痛感直透骨髓。
他記得藥經裏說,血靈芝喜陰,多生在背陰石縫裏,可這崖壁陡峭得連鳥都不願落足,難怪外門弟子都推說“危險“,把任務塞給他。
“找到了!“他突然屏住呼吸。
在離地兩丈的石縫裏,三朵暗紅的菌蓋正泛著微光,邊緣還凝著晨露——正是血靈芝。
他鬆了藤條,單腳踩住凸起的岩石,伸手去夠。
指尖剛碰到靈芝,異變陡生。
石縫裏突然竄出一道幽光,一根三寸長的金針纏在靈芝根須上,針身刻著細密的紋路,像極了人體經絡。
林楓一愣,手勁沒穩住,腳下的岩石“哢“地裂開。
“砰!“
他摔進一片潮濕的黑暗裏。
後腦勺撞在石磚上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等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落在一座古墓裏。
石牆上的壁畫褪了色,卻能看清畫中人身周流轉的光帶——正是《靈樞經》裏記載的十二正經圖。
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藥香和黴味,混合著某種金屬的冷冽氣息。
中央石台上刻著三個大字:少商穴。
而那根金針不知何時到了他掌心,正發出蜂鳴般的震顫。
林楓還沒來得及細看,金針突然“噗“地刺入他右手食指。
鑽心的疼從指尖炸開,他蜷起手指,卻感覺有一股暖流順著經絡往上竄,所過之處,原本淤塞的經脈像被燒開的水壺,“劈啪“作響。
“咳咳......“他捂住嘴,卻見指縫間滲出黑血。
這血帶著腐臭,是他從小到大因經脈淤塞積在體內的廢血。
等血止住,他突然發現,原本模糊的石壁壁畫變得清晰異常,連石磚縫隙裏的螞蟻爬動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他震驚地摸向眼睛,卻發現並非視力變化,而是能“看“到周圍的氣。
石台上的少商穴三個字泛著金光,古墓的梁柱間有淡青色的氣流遊走,連自己的手臂上,都浮現出一條若隱若現的光帶,沿著肺經走向延伸。
山風從崖頂的裂縫灌進來,吹得林楓打了個寒顫。
他這才想起血靈芝,抬頭去看——剛才跌落的位置,三株血靈芝正好好地長在石縫裏,根本沒被碰壞。
他伸手摘下,發現靈芝根部的泥土裏還埋著半塊玉牌,和他懷裏師父的碎玉嚴絲合縫。
“師父......“他喉頭發緊,將玉牌貼在胸口,溫熱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仿佛師父的手輕輕撫過他的額頭。
等再抬頭時,古墓突然開始震動。
他抓起金針和血靈芝往崖上爬,等鑽出石縫時,身後傳來“轟“的悶響——古墓塌了。
回到山腳時,日頭已近正午。
林楓剛轉過山彎,就聽見陸戰的笑聲:“葉聖女,您這是要去哪?
不如看看這廢物采的"寶貝"?“
葉芷蘭站在路邊,月白裙裾被山風吹得輕揚。
她身上有種清冷的香氣,像是雪中初綻的梅花。
她是醫仙穀聖女,天賦卓絕,卻向來對雜役弟子不假辭色。
此刻她垂眸看著陸戰腳邊的藥簍,聽見動靜抬眼,目光掃過林楓時突然一頓——她分明記得,這個藥仆昨日還透著股病懨懨的氣,此刻卻像塊被擦淨的玉,連周身的氣都清透了幾分。
“陸師兄。“林楓攥緊藥簍,聲音比早晨穩了些,“我要回宗門交差。“
“交差?“陸戰踢了踢他的藥簍,“就你也配?“他擼起袖子,玄鐵臂鎧上的符文亮起來,“聽說醫仙穀的人會用針,不如讓我試試你的針——“他突然揮拳砸向林楓麵門,“是不是和你人一樣軟!“
林楓本能地偏頭。拳風擦著耳尖而過,卻帶起一陣腥氣。
他突然想起古墓裏看到的經絡圖——陸戰的手臂上,一條赤紅色的脈絡正順著臂鎧往上竄,那是兵塚修士用靈力淬煉兵器時留下的“兵脈“。
“枯榮指......“他聽見自己默念出一個陌生的詞。
右手食指的金針突然發燙,一絲枯黃的光從指尖射出,正落在陸戰的臂鎧上。
陸戰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看著自己的臂鎧,玄鐵表麵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原本蘊含的靈力像被抽幹的泉水,“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成了塊普通的鐵疙瘩。
“你......你對我的兵脈做了什麽?“他踉蹌後退,額角滲出冷汗——那可是他用三年時間溫養的臂鎧,此刻竟連半分靈性都不剩。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葉芷蘭的目光凝在林楓指尖,那裏還殘留著一絲淡金色的光。
她第一次認真看這個藥仆: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有團火在裏麵燒,和從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判若兩人。
“林藥仆。“她開口,聲音像浸了雪的泉水,“跟我回宗門。“
林楓還沒來得及應聲,遠處樹影裏傳來一聲輕咳。
老藥師抱著藥鋤從樹後走出,白胡子被風吹得翹起:“聖女,外門還等著這批血靈芝煉藥呢。“他衝林楓使了個眼色,“小楓,先跟我去藥房登記。“
葉芷蘭看了老藥師一眼,轉身離去。
陸戰捂著胳膊瞪了林楓一眼,踹了腳地上的鐵疙瘩,帶著隨從罵罵咧咧走了。
藥房裏飄著陳艾和茯苓的香氣,爐火咕嘟作響,藥罐蒸騰出嫋嫋白霧。
林楓把血靈芝放在案上,老藥師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老人的指尖搭在他脈門上,瞳孔微微收縮:“手太陰肺經......通了?“
林楓想起古墓裏的壁畫,想起那根金針,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老藥師鬆開手,從藥櫃裏摸出個青瓷瓶:“這是養氣丹,拿去吧。“他轉身整理藥罐,聲音輕得像歎息,“你師父當年也在斷魂崖采過血靈芝......他說,醫仙穀的針,不該隻用來治病。“
夜幕降臨時,林楓坐在藥房的木凳上。
他攤開掌心,金針正發出細碎的光,像在回應他的注視。
他試著引導體內那股暖流,突然發現,能清晰感知到隔壁房間老藥師的呼吸,能“看“見窗外巡山弟子的經絡走向——那是一條淡藍色的脈絡,沿著膀胱經流動。
“這就是......觀脈瞳?“他喃喃自語,想起《靈樞秘典》裏的隻言片語。
窗外的竹影突然晃動。
林楓抬頭,看見牆頭上一道黑影閃過,隻留下半枚青銅令牌——那是天機閣的標記。
他握緊金針,心跳又快了起來。
山風卷著藥香鑽進窗欞。
林楓望著案頭的《靈樞經》,封皮上的金漆在月光下泛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