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針隱玄機·暗潮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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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房的燭火在深夜裏跳了跳,搖曳的光影中,林楓的手指剛觸到一株千年茯苓的根須,掌心突然傳來一陣細微震顫。
那震顫像是春蠶食葉的沙沙聲,又比蠶鳴更深沉,仿佛從骨縫中滲出——正是那根金針在動。
他慌忙縮手,茯苓“啪嗒”一聲掉回藥筐,塵土揚起,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灰。
月光透過糊著桑皮紙的窗欞漏進來,照見他掌心浮起淡金色紋路,金針正貼著皮膚緩緩轉動,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帶著一絲微熱,順著血脈遊走。
“咚。”
後窗傳來極輕的響動,像是貓爪擦過瓦片的聲音。
林楓呼吸一滯,腦海中立即浮現出昨夜牆頭那枚閃著寒光的青銅令牌。
他迅速吹滅燭火,借著月光摸到窗縫,眯眼望去——院外槐樹影裏站著兩個黑衣人,帽簷壓得極低,其中一個正用刀尖挑開藥園的籬笆,動作輕巧如剪風。
“那小子不簡單。”左邊的黑衣人壓低聲音,語氣中透著幾分忌憚,“剛才那一擊,像是《靈樞秘典》裏的‘枯榮指’。”
林楓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心跳仿佛也跟著慢了下來,耳中嗡嗡作響,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脈搏。
右邊的黑衣人嗤笑:“秘典早失傳了,說不定是那老東西藏私。”他抬手指向藥房,聲音壓得更低,“先探探虛實,若真有……”
話音未落,院內突然響起巡山弟子的梆子聲,三更的敲擊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兩個黑衣人如驚鳥般竄上屋簷,眨眼便沒了蹤影。
林楓這才發現自己蹲在地上,膝蓋抵著藥筐,額頭的汗正順著下巴滴進衣領,濕漉漉地黏在頸間。
他摸出懷裏的金針,金屬表麵還殘留著方才的熱度,指尖觸碰時竟有些微微發燙。
月光下,針身隱約浮現出一行古篆——“見血封喉,枯榮同生”。
第二日清晨,藥園的朝露還沒幹,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草木香。
林楓提著竹籃去采晨露,剛轉過青竹屏風,便撞進一片冷得刺骨的目光裏。
葉芷蘭立在芍藥叢中,月白裙裾沾著幾點露珠,發間玉簪折射出冷光,像冰棱般刺人雙目。
她身後跟著兩個持劍的內門弟子,腰間玉佩相撞,發出細碎的脆響,像是雪粒落在石階上。
“林藥仆。”她開口,聲音比晨露還涼,“你昨日用了什麽手段?”
林楓的手指在竹籃邊緣蜷起,指甲幾乎掐進竹篾。
他想起昨夜黑衣人說的話,喉結動了動:“聖女,我不過是……”
“別小看我。”葉芷蘭截斷他的話,指尖突然點向他手腕的太淵穴。
一股冰錐般的真氣順著經絡竄進來,林楓渾身一震,像是被凍住的溪流中突兀插入一根鋼針,刺痛沿著手臂往上蔓延。
那真氣像條毒蛇,沿著手太陰肺經往上爬,要掀翻他體內那股暖融融的氣流。
他想起《靈樞秘典》裏的“藏氣訣”,慌忙引著暖流在經脈裏繞了個彎,將冰錐困在列缺穴附近。
葉芷蘭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望著林楓平靜的臉,忽然收回手:“你的脈……亂得很。”
林楓額角滲出細汗,強笑道:“許是昨夜沒睡好……”
“別做傻事。”葉芷蘭轉身時,發間玉簪掃過芍藥花瓣,幾片花瓣打著旋兒飄落。
她的腳步聲漸遠,兩個內門弟子跟在身後,靴底碾碎了幾株剛抽芽的紫參,泥土混合著草汁的氣息撲鼻而來。
林楓望著她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消失在竹影裏,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全濕了,汗水早已浸透裏衣。
晨風掠過藥園,帶起幾片被踩碎的藥葉,混著泥土的腥氣鑽進鼻腔,令人作嘔。
午後的煉丹房飄著朱砂和麝香的味道,爐火映紅了牆壁,空氣裏彌漫著一種焦苦與辛辣交織的氣息。
老藥師蹲在丹爐前扇風,銀白的胡子被爐火燒得微卷,隨著動作輕輕抖動。
他麵前的藥臼裏堆著半尺高的何首烏,石杵“咚咚”砸下,漿汁濺在青石板上,染出深褐色的痕跡,散發出濃烈的苦澀。
“小楓,來幫把手。”老藥師頭也不回。
林楓剛接過石杵,老人的手突然按在他手背上。
那力道不大,卻像鐵鉗般穩:“昨夜那兩人,是天機閣的人。”
石杵“當啷”掉在藥臼裏,濺起幾點飛沫,打在他的衣袖上。
林楓抬頭,正撞進老藥師渾濁卻銳利的目光裏:“他們在找《靈樞秘典》。”
“您……”
“別問。”老藥師打斷他,從袖中摸出塊烤紅薯塞給他,溫熱透過粗布傳來,“今晚子時,後山斷龍崖。”他彎腰撥弄丹爐,火光照得他眼角的皺紋忽明忽暗,“帶好你的針。”
林楓攥著烤紅薯,溫熱透過粗布傳來,像是握住了某種溫暖的承諾。
他望著老藥師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剛進藥園時,也是這個老人,用藥鋤敲他的腦袋:“藥材要輕拿輕放,比伺候祖宗還金貴。”可此刻,老人後頸的白發被爐火燒得泛著銀光,竟比藥園裏的白芷還白。
斷龍崖的夜風卷著鬆濤聲灌進衣領,帶著潮濕的苔蘚氣息。
林楓踩著碎石爬上崖頂,遠遠便看見老藥師的灰布衫在風中翻飛。
他腳邊躺著一個人——是昨日被吸幹兵脈的陸戰,此刻麵色青灰,牙關緊咬,脖子上爬滿青紫色的細筋,像是蛛網般蔓延。
“蝕骨蠱。”老藥師蹲下身,指尖劃過陸戰凸起的喉結,冰冷而果斷,“三日後,這些蠱蟲會順著任脈啃到心髒。”
“您救他?”林楓皺眉,語氣中帶著遲疑,“他昨日還……”
“救的不是他。”老藥師抬頭,眼裏有火星在跳,“是你。”他從懷裏摸出個檀木盒,掀開蓋子,裏麵整整齊齊躺著九根金針,每根都泛著幽光。
林楓望著盒中金針,忽然想起古墓壁畫裏,那個手持九針的白衫醫者,眼神堅定如炬。
他深吸一口氣,取出自己那根淡金色的針,對準陸戰膻中穴緩緩刺下。
針尖剛觸到皮膚,陸戰突然發出一聲悶吼。
林楓隻覺掌心一熱,體內那股暖流如活物般竄進針柄,順著針尖鑽進陸戰體內。
他“看”見無數細如發絲的黑蟲正順著陸戰的足少陰腎經往上爬,所過之處,經絡像被火烤的桑皮紙,滋滋冒起青煙。
“引到少商穴。”老藥師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緊迫與篤定,“用你的‘觀脈瞳’。”
林楓閉起眼,意識卻清晰得可怕。
他能“看”見陸戰的經絡像發光的絲線,黑蟲們正瘋狂啃噬著任脈的“中脘穴”。
他咬著牙,引著暖流在陸戰體內畫出個圈,將黑蟲往手太陰肺經的“少商穴”逼去。
“出來了!”老藥師低喝。
林楓睜開眼,隻見陸戰的少商穴滲出一滴黑血,裏麵裹著條半寸長的黑蟲,正扭曲著往石縫裏鑽。
他迅速拔針,黑蟲“啪嗒”掉在地上,瞬間化為一灘黑水。
陸戰猛地坐起,喉間發出幹嘔聲。
他望著林楓手中的金針,瞳孔劇烈收縮,連滾帶爬退到崖邊:“你……你是邪修!”
“滾。”老藥師甩過去個藥囊,聲音冷得像鐵,“再敢說半個字,蠱蟲爬回你丹田裏。”
陸戰連滾帶爬下了崖,腳步聲消失在鬆濤裏。
林楓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是冷汗,握著金針的手在發抖。
老藥師遞來水壺,他灌了半口,涼絲絲的泉水順著喉嚨滑進胃裏,這才緩過勁來。
“拿著。”老藥師塞給他一枚玉簡,聲音低沉,“裏麵是《靈樞秘典》的殘卷,你師父當年……”
“咻——”
破空聲打斷了他的話。
老藥師臉色驟變,猛地將林楓推向崖邊的巨石。
月光下,七道黑影如夜梟般從鬆林裏竄出,為首之人披著玄色鬥篷,麵巾隻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交出金針,留你全屍。”
林楓攥緊玉簡,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仿佛鼓槌擂在胸口。
他望著那七道逼近的身影,忽然想起《靈樞秘典》裏的話:“手太陰肺經,為十二經之始。”體內的暖流再次湧動,順著肺經的路線在指尖凝聚成淡金色光團。
夜風卷起老藥師的衣角,他望著懸崖下的深淵,低聲道:“小楓,記住……”
“住口!”鬥篷人抬手就是一道掌風,老藥師被掀得撞在巨石上,嘴角溢出鮮血。
他掙紮著指向林楓:“跑……”
林楓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望著倒在血泊裏的老藥師,又望著逐漸逼近的鬥篷人,忽然覺得體內有團火“轟”地燒起來。
那火順著肺經竄向全身,連指尖的金針都發出蜂鳴般的輕響。
“交出針。”鬥篷人離他隻有三步遠,腰間的青銅令牌閃著冷光——正是昨夜牆頭那枚。
林楓後退半步,後背貼上冰涼的石壁。
他望著老藥師染血的灰布衫,又望著手中的金針,忽然笑了。
那笑容帶著點瘋勁,像極了昨夜藥鋪裏,被燭火點燃的藥紙。
“想要?”他舉起金針,月光穿過針身,在地上投出細長的影子,“來拿啊。”
鬥篷人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身後的黑衣人已經散開,將林楓圍在中間。
鬆濤聲突然變得很響,掩蓋了林楓劇烈的心跳。
他望著為首的鬥篷人抬起手,望著那隻手緩緩握緊成爪,忽然想起《靈樞秘典》最後一頁的話:“九針齊鳴時,天地為之一震。”
而此刻,他掌心的金針,正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