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寶殿————
    淩霄寶殿內，琉璃瓦碎裂的聲響仿佛還在耳畔回蕩。
    曾經光潔如鏡的青玉地磚上，此刻鋪滿狼藉：
    七彩祥雲紋的瓷盤裂成無數碎片，晶瑩的瓷碴在黯淡的天光下泛著冷芒；柴米油鹽混雜著打翻的瓊漿玉液，在地麵凝結成黏膩的汙漬，
    連往日繚繞的仙霧都被染得渾濁不堪。鎏金燭台東倒西歪，搖曳的燭火將殘損的梁柱投影在牆上，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鬼。
    玉帝歪斜著陷在殘損的龍椅裏，明黃的帝袍皺成一團，肩頭還掛著半截斷成兩截的冕旒珠串。
    他捂著被靈感菇撞掉兩顆牙齒的右臉，腫脹的皮肉高高鼓起，紫青的淤痕從顴骨蔓延至下頜。
    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衣襟上，與潑濺的醬油、黏著的米粒混作一片。
    暴怒的眼神掃過殿內，連龍椅斷裂處露出的銅釘劃破掌心都渾然不覺。
    龍椅後方的蟠龍柱上，楊戩的三尖兩刃刀深深嵌進雕琢著雲紋的玉石裏，刀身震顫時帶起細碎的石屑掉落。
    而靈感菇則是癱在滿地狼藉中，雪白菌蓋蔫頭耷腦，傘褶間還沾著玉帝冕旒上的珍珠流蘇。
    它翻著渾濁的白眼，八條菌腿偶爾抽搐一下，實則早已清醒的它，在感知到四周彌漫的滔天怒火後，果斷裝死，試圖躲過這場即將爆發的雷霆之怒。
    眾仙家狼狽之態盡顯————
    托塔天王手中拿著寶塔，跌坐在碎瓷堆中，鎧甲縫隙裏還卡著幾粒白米，護心鏡不知去向，露出內裏沾著血漬的軟甲。
    赤腳大仙單腳蹦跳著躲避地上的碎瓷，另一隻腳被散落的麻繩纏住，原本飄逸的廣袖被扯出個大洞，露出胳膊上青紫的擦傷；
    二十八星宿相互攙扶著爬起身，奎木狼的束發金冠歪斜地掛在角上，角木蛟的披風不知何時被撕成了布條，淩亂地纏在腰間。
    最慘的當屬電母，她的雲紋長裙沾滿泥漿，發間金釵散落一地，原本威風凜凜的閃電法器卡在橫梁上，自己卻癱坐在打翻的醬油壇旁，渾身紫黑，活像個剛從染缸裏撈出來的落湯雞。
    整個淩霄寶殿內，哀嚎聲、咒罵聲此起彼伏，仙家們或瘸腿跛足，或衣冠不整，再無半點往日的仙風道骨。
    一道刺目白光撕裂混沌，太白金星腳踩的祥雲尚未完全凝實，便顯出身形。
    他踉蹌著扶住歪斜的玉柱，白須在劇烈的喘息間不住顫動。
    月桃被三股力量同時撕扯————
    孫悟空的手掌如鐵鉗般緊扣她的左手，金箍棒斜挎在肩，火眼金睛冒著赤紅火星，身後尾巴直直翹起，周身騰起細碎的金芒；
    哪吒乾坤圈泛著冷冽寒光，右手死死攥住月桃的右手腕，蓮花靴將腳下雲絮碾得簌簌下落，混天綾無風自動，紅綢如活蛇般翻卷纏繞；
    楊戩立於後方，戰甲沾染著淩霄殿混戰的硝煙，左手揪著月桃的衣領，冷著臉將她往自己身前拽，眉間第三隻眼隱隱泛起微光。
    孫悟空與哪吒眼瞪眼，四目相撞時迸出的火花仿佛要將空氣點燃。
    濃烈的硝煙裹挾著淩霄殿殘留的焦糊味，哪吒氣得額間青筋暴起，混天綾突然迅速纏住月桃的腰，猛地往自己這邊一拽：“本太子的！”
    “放你的狗屁！”孫悟空齜著牙，金箍棒“哐當”一聲杵在地上，震得地上碎片跳起來三寸，他手臂肌肉虯結，長臂一扯便將月桃拽得踉蹌，身後的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麵。
    就在兩人拉扯間，楊戩冷著臉欺身上前。手臂環住月桃的腰際，穩穩托住她歪斜的身形。
    三尖兩刃刀在蟠龍柱上微微震顫，似在呼應他周身翻湧的寒意。
    玉帝看著殿內鬧劇，腫脹的臉頰隨著怒意不住抽搐，殘存的龍椅被他攥得吱呀作響。
    見三人仍在撕扯月桃，他猛地拍碎扶手，震得滿地碎瓷都跟著彈跳：“太白，馬上把觀音的咒給朕拿來！這群孽障，無法無天了！氣死朕了！”
    話音未落，牽動臉上傷口，他踉蹌著捂住腫得發紫的右臉，喉間溢出的痛呼卡在破碎的齒縫裏，化作含混的嘶吼，渾濁的血絲順著指縫蜿蜒而下，滴落在沾滿油漬的明黃龍袍上。
    太白金星聽聞玉帝怒吼，忙不迭抬腳就要奔過去，袍角還在風中淩亂翻卷。
    哪料腳下突然一滑，正踩中裝死的靈感菇軟乎乎的菌蓋。
    "啊——"兩道慘叫幾乎同時炸響，靈感菇雪白的菌腿瘋狂亂蹬，太白金星則揮舞著雙臂失去平衡，像個失控的陀螺般骨碌碌滾向龍椅，沿途撞翻了滿地殘羹冷炙。
    等他狼狽地停在玉帝腳邊時，白花花的長須上沾滿了醬油漬、米粒和碎菜葉，活像頂著團餿掉的八寶飯。
    這邊慘叫剛落，靈感菇圓鼓鼓的眼睛猛地睜開，正對上月桃慌亂的身影。
    它渾身一激靈，雪白的菌蓋瞬間縮成米粒大小，八條菌腿倒騰如飛，貼著青玉地磚的裂縫瘋狂蠕動。
    混著滿地油垢的滑行中，它瞅準月桃晃動的褲腳，"嗖"地鑽進布料褶皺裏，再也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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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霄寶殿內霎時鴉雀無聲，太白金星癱倒在地的狼狽模樣，讓眾仙家大氣都不敢出。
    托塔天王李靖率先"撲通"跪地，黃金鎧甲撞在碎裂的地磚上發出悶響，他慌忙低下頭，連頭盔上的紅纓都垂得低低的；
    赤腳大仙單膝跪在黏膩的油漬裏，腳趾蜷曲著，生怕蹭到滿地狼藉；
    二十八星宿齊刷刷伏在塵埃中，顫抖的脊背在昏暗的殿內此起彼伏，宛如被暴風雨席卷的麥浪。
    往日威風凜凜的仙家們，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喘，隻盼著這場鬧劇早些收場，免得觸怒龍顏再遭池魚之殃。
    太白金星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忙不迭地拍掉粘在身上的菜葉子，又抖落那些柴米油鹽，油漬弄髒了他的道袍，可他此刻顧不上這些。
    他趕緊上前拉住玉帝的胳膊，身子低伏，低聲下氣地說道：“陛下息怒啊，消消氣，消消氣。”
    然而玉帝正怒火中燒，哪肯輕易罷休。他猛地一甩胳膊，將太白金星的手甩開，臉上的怒意更盛，咆哮道：
    “息什麽怒！你睜眼好好瞧瞧，這淩霄寶殿如今成了什麽鬼樣子，這天庭又成了什麽樣子！成何體統！就不該放他們……”
    玉帝的話還未說完，
    孫悟空一個筋鬥翻到近處，雙眼圓睜，火眼金睛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周身騰起金色的氣焰；
    哪吒則腳踏風火輪，混天綾在空中獵獵作響，
    兩人犀利的目光如利刃般齊刷刷射向玉帝。
    玉帝心頭一緊，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被嚇得咽了回去，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可滿腔的怒火又無處發泄，憋得臉色漲紅。
    太白金星踉蹌著爬起身，顧不上擦拭嘴角的油漬，先一步擋在齜牙咧嘴的孫悟空跟前。
    他抖著沾滿米粒的白須，雙手合十連連作揖：“大聖息怒！陛下也是一時氣糊塗了！”
    話音未落，又被哪吒翻湧的混天綾卷得趔趄，忙又轉身對著眉間朱砂通紅的三太子賠笑：“三太子莫要衝動！這淩霄殿本就……”
    話沒說完，後背已撞上孫悟空斜挎的金箍棒，被震得險些摔個屁股墩。
    他來回打轉，一會兒扯住孫悟空躁動的金箍棒，一會兒又按住哪吒顫動的乾坤圈，
    嘴裏念叨著：“都是自己人！自家人！”
    蓬鬆的白發在拉扯間亂成雞窩，鵝黃道袍被扯得東倒西歪，活脫脫像個在兩頭猛獸間斡旋的可憐人，隻求這場風波能早些平息。
    孫悟空瞧著太白金星那副狼狽不堪、左右周旋的模樣，心下有些不忍，哼了一聲後，
    立馬一個箭步竄回到月桃的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甕聲甕氣道：“好啊，太白，俺老孫就給你個麵子！”
    哪吒眼尖，瞥見孫悟空拉住月桃的手，登時怒從心頭起，咬牙切齒道：“死猴子！爪子拿開！”
    說罷，他一揮袖，那混天綾便如靈蛇一般飛竄而出，帶著淩厲的風聲，朝著孫悟空拉著月桃的手狠狠拍去。
    孫悟空哪肯示弱，眼中金光一閃，抄起金箍棒猛地一揮，“當”的一聲脆響，金箍棒重重地打在混天綾上，將其狠狠擊飛。
    誰料那失控的混天綾在空中翻轉著，方向突變，竟朝著一旁的托塔李天王直直掃去。
    李靖正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冷不丁見混天綾呼嘯而來，瞪大了眼睛，剛想躲避，卻已來不及。
    隻聽“嘭”的一聲悶響，混天綾結結實實地抽在了李靖的身上，他慘叫一聲，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殿柱上，又癱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但是李靖始終死死抱著那“保命符”————玲瓏寶塔。
    太白金星望著孫悟空周身金芒暴漲、哪吒混天綾獵獵翻湧，兩股煞氣幾乎凝成實質，將淩霄寶殿殘存的梁柱都震得紛紛落灰。
    他單薄的身子猛地一抖，兩條老寒腿在慌亂中不聽使喚，卻仍咬著牙弓著背，像隻撲火的飛蛾般跌跌撞撞衝過去。
    道袍下擺掃過滿地碎瓷與油漬，沾著汙漬的白須被風掀得亂飛，他扯開嗓子嘶喊：“別打，別打呀！再打這淩霄寶殿可就真的要塌到九重天下去了！”
    他跌跌撞撞衝到兩人中間，枯瘦的手臂像兩截枯枝般顫抖著橫在中間，試圖隔開周身騰起凜冽氣勢的兩人。
    白發淩亂地糊在臉上，卻顧不上整理，一雙渾濁的眼睛滿是焦急，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急切說道：
    “老夫知道，月桃姑娘最見不得這等打打殺殺的場麵！你們二位要是還把月桃姑娘的心意放在心上，就都先消消氣，莫要再動手了！”
    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被太白金星一句話瞬間定格，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微微一怔，眼底的殺意泛起一絲漣漪。
    月桃僵在原地，裙擺還沾著混戰留下的油漬，望著滿地狼藉的淩霄寶殿，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隻剩一雙驚恐的眼睛茫然地轉動。
    太白金星瞅準兩人發愣的間隙，忙不迭轉身，看向月桃，他稀疏的白眉幾乎挑到了光禿的額頂，渾濁的眼珠子瞪得渾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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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不得把“快配合”三個字直接塞進她腦子裏，同時瘋狂點頭，恨不得把上半身都折成九十度來示意。
    月桃微微一愣，隨即攥緊被扯得發皺的衣角，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她垂落的發絲間，一雙眼睛還帶著未褪的驚惶，聲音雖輕顫著發飄，卻努力說得清晰：
    “別、別再打了好不好？你們瞧這滿地狼藉……再鬧下去，連龍椅都要碎成粉渣了。”
    尾音裏裹著顫巍巍的無奈，像春雨浸潤焦土般，讓空氣中緊繃的火藥味竟真的淡了幾分。
    孫悟空攥著金箍棒的指節鬆了鬆，哪吒翻飛的混天綾也漸漸垂落，連躲在蟠龍柱後的眾仙家，都不自覺地放緩了屏息的節奏。
    太白金星懸著的心剛落下半截，大氣都不敢喘，佝僂著身子一溜煙跑到玉帝跟前。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花白胡須掃過滿是碎瓷的地麵，顫聲道：“陛下息雷霆之怒！這淩霄寶殿磚瓦可重塑、梁柱可再建，不過是些身外之物！”
    他偷偷抬眼瞥見玉帝青紫的臉，忙又叩首，額頭撞得地磚咚咚作響：
    “可若因一時之氣痛失大聖與三太子這兩員神將，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如今生死浦、九幽鏡下落不明，凡間黎民正受妖邪荼毒……”
    說到此處，他刻意加重語氣，“方才種種實乃誤會，兩位上仙誤傷同僚也是無心之失，陛下仁德如海，定能容下這等小過！”
    玉帝冷哼一聲，袖袍一甩別過臉去，周身寒意仿佛要將空氣凍結，連蟠龍柱上的鎏金紋飾都似蒙上了一層白霜。
    太白金星僵在原地，白須隨著顫抖的身軀輕輕晃動，殿內眾仙大氣都不敢出，隻餘此起彼伏的緊張喘息聲。
    月桃被三隻手臂同時製住，楊戩冰涼的甲胄抵著她後背，孫悟空毛茸茸的尾巴焦躁地掃過她小腿，哪吒的混天綾還纏在她腰間微微發燙。
    她踉蹌著往前掙了掙，終究寸步難行，隻能揚聲喊道：
    "陛下，您吃塊糕點消消氣……這清心酥是我自己琢磨著做的，特意加了消腫的藥材，清甜回甘，一點也不苦。"
    話音未落，藏在她褲腳的靈感菇突然鑽了出來，雪白的菌蓋脹大如盤，八條菌腿撲棱著扇起清風。
    它精準地從月桃口袋中托起一塊糕點，菌褶間泛起奇異的藍光——那是讀心術發動的征兆。
    隨著它歪歪扭扭地飛向玉帝，空氣中隱約飄來月桃方才未說出口的擔憂："可別氣壞了身子......"
    玉帝看著這團毛茸茸的小東西載著糕點晃晃悠悠飛來，腫脹的臉頰微微抽搐。
    靈感菇適時發出"咕嚕咕嚕"的撒嬌聲，菌蓋上浮現出討好的笑臉。
    那縷穿透陰雲的暖陽，終究還是化作一聲重重的歎息，震得案上的玉杯都跟著輕晃。
    玉帝將那小巧的清心酥捏在指尖，端詳片刻後緩緩放入口中。
    糕點入口即化，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混合著那股獨特的藥香，竟意外地和諧。他咀嚼著，原本緊蹙的眉頭漸漸舒緩，臉上的痛苦之色也減輕了幾分。
    然而，就在這美味在口中蔓延之時，一股熟悉到令他心悸的味道悄然湧上心頭。
    那味道如同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著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弦。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而複雜，仿佛穿越了歲月的長河，回到了那早已塵封的往昔—————
    阿舒……怎麽跟阿舒做的玉麵糕一個味道……
    他在心底默念著這個名字，語氣中滿是懷念與悵惘。
    記憶中，阿舒身著素白羅裳，笑語盈盈地捧著玉麵糕向他走來的畫麵，如同一幅清晰的畫卷在他眼前展開————
    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溫柔繾綣，都在這熟悉的味道中一一浮現。
    少刻，玉帝指尖還殘留著糕點碎屑的酥軟觸感，眼底翻湧的情緒漸漸隱去。
    他長舒一口氣，微微腫脹的臉頰隨著動作輕顫，終於擺了擺手，龍袍袖口滑落間金紋熠熠：“罷了罷了，休要再在天庭胡鬧。你們幾個即刻下凡，速速除妖，找回生死浦和九幽鏡！”
    話音落下時，尾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蟠龍柱上的金龍浮雕在燭火中仿佛都跟著張牙舞爪起來。
    太白金星渾濁的眼睛瞬間亮得像點了燈，枯瘦的雙手搓得“滋滋”作響，腳尖幾乎要離地蹦起來。
    他佝僂著背，像趕鴨子般揮舞著沾著油漬的袖子，不住催促：
    “走走走！陛下金口玉言，幾位上仙莫要耽擱！”
    生怕晚一步，玉帝反悔的旨意就要砸下來。他還時不時警惕地瞥向孫悟空和哪吒，生怕這兩人又擦出火星。
    楊戩冷著臉，銀甲泛著寒光。他足尖輕點，身形如鬼魅般躍上蟠龍柱，三尖兩刃刀在掌心旋出凜冽弧度，“噌”地一聲精準入鞘。
    刀刃抽出時帶起的罡風，將柱上的鎏金紋路都刮得微微顫動，驚得一旁跪地的仙娥們紛紛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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