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蛇鼠小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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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草棚裏的空氣粘稠得像煮過頭的藥糊。青鼎侍的熊皮囊堆在柴火捆上,三顆墨藍星髓的寒光被灶膛昏黃的火舔著,映得老蛇頭那張爛樹皮臉忽明忽暗。
    老蛇頭的黃眼珠在星髓和裴渺裹著的獸皮間溜了個來回,幹枯的手爪端起灶台邊豁了口的粗陶碗,啜了口裏麵咕嘟冒泡的腥黃液體。“劫餘盟…嘿…骨頭渣子熬湯的買賣……”嘶啞的聲音帶著點嚼爛骨頭後的牙磣,“許過的事嘛……老蛇記得。”
    他把髒碗往油膩的木台板上一頓。
    “兩條道。”
    他伸出根指甲縫糊滿黑垢的枯指:“一,城外西七裏,黑泥灘爛水潭底下有條沉棺道,塌了半邊。貼著泥牆根走,能鑽到南邊瘴氣林背麵…那兒有個破窩棚,棚裏灰堆底下埋了個油紙包的舊圖…劫餘盟的老東西怕是不中用嘍,能不能找著兩說。”
    枯指一翻,指向青鼎侍砸在地上的皮囊:“二,這點寒氣衝腦門的星髓子,加上……”他渾濁的眼珠子瞟向月織姬懷裏兜著的幾顆星髓,“…夠請動城裏‘蛇牙’鋪子跑趟單邊的短趟鏢…去枯木崗外一百三十裏,赤銅驛。”
    “赤鼎殿外圍的銅耗子!”青鼎侍鼻孔裏噴出兩股濁氣,燒糊的臉皮繃得更緊,“你這老蛇皮收東西時候黑心,指路的時候也兩頭堵!”
    “嘿…”老蛇頭嘴角塌陷的豁口咧得更開,“百草閣的藤蔓子昨個紮進了西市‘草頭蛇’的鋪子…裏頭的冷骨膏和焚焰砂,”他枯指夾起片發黑的草葉扔進灶火,火苗猛躥一下,“…價兒翻著跟頭往赤銅驛流呢。”
    赤銅驛!青鼎侍心頭一凜。赤鼎殿釘在外圍的火耗子窩!裏麵燒沸的“焚焰砂”專克陰濕毒藤!赤鼎殿的人在收這玩意兒,那就是…百草閣的藤蔓攪到赤鼎的地盤了?!枯澤城這潭死水底下,暗湧衝著百草閣和赤鼎殿這兩座大山去的!
    “砰!”
    旁邊幾張破桌子猛地亂響!一個喝得麵紅耳赤的大漢被旁邊幹瘦如柴的同伴推得踉蹌撞上柱子,破碗裏滾燙的綠色藥湯潑了自己大半身。“媽的!欠老子的三粒‘溫脈丸’還想賴賬?”幹瘦漢子扯著破鑼嗓子吼。
    “溫你姥姥的腿!”大漢抹了把臉上的綠湯,眼睛通紅,“老子‘鐵鱗草’爛在泥裏!草頭蛇隻給折半!三粒丸子?一粒都抵不上!”
    “草頭蛇新規不懂?”棚角一個端著綠湯碗冷冷喝著的灰袍禿頭慢悠悠插話,“押簽,壓價,要麽滾!”他腳邊丟著兩卷發黴的皮紙,上麵歪歪扭扭畫著些草株根莖圖案,隱約是赤銅驛商隊的粗炭標記。
    簡陋的草棚瞬間成了角鬥場。幾桌靠這行當混飯的漢子摔了破碗拉開架勢,汙言穢語混著草根葉子飛來砸去。
    青鼎侍燒糊的眼角掃過那幾張被踩在爛泥裏的破圖,又看看老蛇頭灶台底下隱隱透出的油膩標記——那是幾張揉得皺巴巴、但炭粉勾邊異常清晰的枯澤城周邊水脈圖,幾個不起眼的記號點像蛇牙啃過的印子!
    “銅耗子想截百草閣運冷骨膏的車隊…靠這幾條爛泥道不夠看!”她盯著老蛇頭腳底下那些圖的殘印,心念電轉。老東西消息來源不止一道!
    “赤銅驛的糧道,三天前改走黑泥灘繞行。”月織姬清清冷冷的聲音忽然在青鼎侍耳邊響起。聲音不大,像冰珠落進破碗裏。
    青鼎侍猛一激靈!是了!棚子門口牆上,不知誰用劣質燒酒液寫過一行潦草歪斜的小字,被油汙塵土蒙得幾乎看不見:“銅糧繞灘北!”剛才進棚匆忙掃過沒在意!
    老蛇頭枯爪撫著油膩的灶台邊沿,目光卻在青鼎侍臉上停了半息。那雙渾濁黃眼裏的光,毒得像個埋伏幾十年的老獵手。
    轟!
    棚角幹瘦漢子被大漢一拳擂翻在地,蜷縮著咳出幾口混著草渣的血沫子。灰袍禿頭扔了空碗,慢條斯理踱過去,黑靴底碾在漢子摳地的手指上。“枯澤城裏玩簽子…”他俯下身,聲音陰得滴毒汁,“…手髒就得剁!”
    角落陰影裏不知何時冒出兩個穿著短打、麵色木然的漢子,腰間鼓囊囊懸著沉重的布包。布包縫隙裏…透出點極其腥烈的藥膏氣味!
    “蛇牙”鋪子放單趟鏢打手的刀餌!專門咬百草閣放出的食!
    “嘖!”青鼎侍眼皮跳了下,燒爛的半邊臉罩下的肌肉抽動。她一把撈起地下的熊皮囊。“短趟鏢!老蛇!就赤銅驛!人醒了…再補你一顆星髓子!”她豁出去了!與其瞎貓抓死耗子去鑽那塌了半截的沉棺道,不如把寶押這趟趟鏢!赤銅驛必有文章!
    老蛇頭黃眼珠眨了下,沒吭聲,枯爪卻伸進油膩的灶膛底下摸出個黑乎乎、比藥瓶子大不了多少的小銅牌,隨手扔到柴火堆上。牌上刻著個簡陋的蛇眼叼草圖案,底下小字模糊不清:“西倉三排狗洞樁”。
    “去蛇牙鋪子,”他咕咚又喝了口藥湯,“報‘狗眼蛇’押鏢。就說…押的是爐膛裏凍著的‘暖肚貨’。”
    他渾濁的眼睛瞟了一眼板車上安靜得像深雪沉眠的裴渺胸口——那處玄冰硬殼隔著獸皮也透出股堅韌的微光,像個在冬日深寒下孕育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胚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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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青鼎侍抓起銅牌,看也不看那頭正在下“黑手”的灰袍禿頭,轉身就推車往外走。泥濘土道上,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子被推搡著跌撞過來,手裏緊攥著幾根幹枯發黑的草藥根子。小子抬頭對上青鼎侍燒糊的眼罩,嚇得倒退一步。
    月織姬無聲地跟上,白絨袖子裏的手輕輕一動。一枚指甲蓋大小、凝著薄霜的冰碴子悄無聲息地滑進那小子攤在泥地上的枯草根堆縫隙裏,瞬間融開。
    “霜…霜……”小子哆嗦著不敢吱聲,抓起草根爬起來就跑。那攤草根裏,沾了冰碴的那根隱隱流轉過一絲微弱精純的冰靈氣。
    破草棚裏,“蛇牙”打手的皮靴踩踏骨裂聲低啞沉悶。棚外的泥巴路上,車軲轆碾過稀爛的黃泥,吱呀作響,朝著城西“蛇牙”鋪子方向行去。枯澤城裏彌漫的藥苦味、廉價酒臭、泥土的腥氣和那股冰碴子剛綻開又湮滅的靈氣,無聲攪和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板車上蓋著的厚厚獸皮起伏處,一顆凝於至寒劫灰、裹挾冰火瘟煞、此刻卻被精純玄冰殼保護在核心深處、正緩慢汲取天地間散逸靈韻的陰陽丹種胚芽……
    在那厚重的獸皮縫隙裏,一道細微的冰裂紋正中央——極為緩慢地……
    睜開兩點微芒。
    一點是尚未燃盡的暗赤焚意。
    另一點……是純粹幽邃、沉澱著萬古玄冰氣息的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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