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灘營寨寒石坑蓄滿清水。疤臉衛們扒光膀子跳坑洗澡，紅蟲斑退淨的脊背搓得發紅。雷拓捧新鑄的銅矛站坑沿：“灶膛哥！矛頭凍過冰碴子！”矛尖寒光刺眼。
    青鼎侍倚棚柱嗑瓜子，新割的藤蔓編筐。腰窩銅印跳熱了，她掀衣角擦汗。小肚子上的疤肉微動，底下有東西在頂。
    老蒼頭抽鼻嗅風：“枯河泥裏埋的蛤蟆殼味淡了…混進股鐵渣氣？”話音未落，棚頂掛的銅鍋“咣當”砸地！鍋底粘著黑綠苔，苔縫爬滿細紅線蟲！
    “操！墨老鬼下餌沒夠！”青鼎侍踹翻籮筐。
    恰此時，枯河挖泥歸來的麻杆兒撞進寨門，臉煞白如紙：“不…不好了！爛泥坑發新芽了！”
    枯河腐坑熱氣蒸騰。淤泥裏拱出拇指粗的青苗。苗身裹泥漿，尖頭開叉掛血絲。老蒼頭藥杵撥苗根——根須纏半截人指骨。
    “喝血長的屍藤崽子！”青鼎侍鐵鍁劈苗！青苗猛蜷躲開，藤尖“嗖”地紮向雷拓！
    少年提矛擋，“當”的脆響！藤尖刺進矛柄半寸！苗身血絲亮起，枯河淤泥順著根須嘩嘩抽入！眨眼躥高半掌！
    “它在吸地脈活氣！”月織姬冰掌拍泥坑。泥漿凍結！青苗扭著往凍泥裏鑽。
    裴渺腰窩疤紋狂跳！他抄起寒石坑邊壓底的磨刀石砸向苗身——“噗嗤！”青苗斷成兩節！斷口噴出墨綠汁液！
    汁液濺上旁邊枯樹杈。那杈子“哢吧”爆芽，三息冒出片青葉！
    “見風就長屍？”疤臉衛舉鎬亂砸。墨綠葉脈纏鎬頭瘋長，幾吸爬上胳膊！
    “砍苗沒用！斷根！”裴渺吼聲震住混亂。
    寨牆轟塌！牆根磚縫迸裂，數條藤根拱破枯河泥地！
    疤臉衛齊斬藤根。墨綠漿液橫飛，濺誰身上誰皮鼓血點。營寨炸了鍋！青鼎侍左臂沾了綠漿，火燎似的疼。月舞姬揮袖凍住兩藤根，霜紋順藤裂開青皮！
    老蒼頭瘋刮蛤蟆殼粉撒藤根：“燒！拿炭火燎它根須！”火燒須尖，藤蔓抽縮入泥。
    忙到日頭偏西，灘寨糊滿漿渣。藤根斷口被寒石壓住，滲著黃水。眾人癱倒。青鼎侍卷袖看胳膊——疹泡正發暗結痂。月織姬撫喉不語。
    裴渺踢開半截藤根，裂口處凝著黃豆大的青玉珠子：“藤心種。”話音沒落，腳底忽覺麻癢！地皮縫裏鑽出根發絲細的青芽尖，正抵他鞋幫。
    當夜黑得瘮人。焦灘靜如死墓。寨角草窩裏忽傳出窸窣聲。
    墨崖枯爪掀簾入棚。床鋪躺著昏睡的枯河婦，婦人肚皮高高鼓起如十月懷胎！袍襟無聲貼腹皮，腹肉下似有無數青須蠕動。
    “吃糧…就下崽…”枯爪摳向腹頂，“給新樹窩生個胎！”
    爪尖剛劃開皮肉，寒光暴起！枯爪齊腕斬落！月舞姬袖劍帶霜劈碎草牆！青鼎侍鐵鏈勒墨崖頸！裴渺焦掌重拍他後心！
    骨碎悶響！墨崖殘軀如破囊塌倒！腹皮炸開青煙，半塊血淋淋的藤心種骨碌滾落。
    枯河婦驚醒慘叫！肚皮癟如鼓皮，肚臍眼赫然長著葡萄大的瘤子。瘤體裂開嫩芽，根須直紮床板！
    “瘤根拔了！”老蒼頭藥杵撬床板。
    裴渺撿起藤心種，燙手如烙鐵。寨外枯河方向地動山搖，地麵拱起數道粗如桶口的樹筋！
    “神屍種在枯河紮真根了！”月織姬袖劍指遠處，“墨崖搭胎是引子…枯河底下埋著養屍的老料坑！”
    焦灘營寨裏通明。青鼎侍揪下腹皮肉瘤砸火堆。屍藤苗在烈焰中蜷縮尖嘯。枯河方向傳來低沉脈動聲，似沉眠的古神翻了個身。金甲大個子胸口三道疤驟然發燙，紅光映亮了寨角蜷縮的枯河婦慘白的臉。眾人握緊鋤稿的手都在抖——屍藤的根須已然滲進焦灘的地皮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