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營的寨子塌了大半邊，碎泥凍石堆成了墳包。青鼎侍就埋在亂石堆底下，爛石胃的血窟窿早凍硬了。她的烏金腰牌叫人用草繩拴在墳頭木杆上，牌子讓血浸透了，裂口縫裏那點藍疙瘩凍成了冰珠子，風一吹叮當晃悠。
    “死灶膛...老娘墳頭掛腰牌當招魂幡使...”裴渺盤腿坐在墳包前，嗓子眼堵著冰渣子似的啞。他肚皮敞著，胸口到肚臍眼那三道火疤底下鼓著塊沉甸甸的“鐵鍋板”——新煉的“鐵鍋肚”撐開了爛皮肉，裏頭填滿了青鼎侍碎了的石腸子，裹著烏金牌的煞火，凍成了塊生鐵鍋。
    雷拓半趴在凍泥坑裏熬糊糊。少年肚子上的疤痂腫得發亮，底下的冰種硬塊頂著皮一跳一跳。“冰坨子卡屁眼了...撒尿都抽筋...”他罵罵咧咧攪鍋，勺把磕著鐵鍋沿叮當響。
    新紮的破棚子底下，疤臉老三正拿冰釺子戳著塊磨盤大的灰石頭鑿眼兒。“鑿個盆！多煮點冰蛤糊糊喂小子們！”冰碴子崩了他滿臉。這漢子臉上刀疤早讓新皮肉填平了，如今掛著霜更像凍裂的樹皮。
    老蒼頭抱著捆凍草挨個鋪地鋪。草捆裏裹著冰蛤殼碎屑，殼麵上凝著藍汪汪的霜斑。“冰蛤殼蹭了月丫頭的寒魄...鋪窩通腳氣...”老頭枯爪子把草鋪拍嚴實了，他那隻爛鐵胳膊讓冰蛤霜糊著，凍成僵硬的鐵棍子。
    凍河上遊的死水窟窿深處，玄冰棺讓墨藤纏成了粽子。棺蓋上凝的寒道符被藤根膿漿淹了，光暈又灰又暗。月舞姬那點殘魂蜷在棺底冰角，霜殼外裹了層墨綠的汙油。墨崖那顆爛毒胎黏在窟窿頂啃冰柱子，膿嘴裏“嘎嘣嘎嘣”嚼著冰晶渣。“灶膛的爛鍋肚熬不了幾時...三天寒煞醃透他腸子...”毒胎裏墨綠漿泡“咕嘟”響，濺出點腥臭的唾沫星子噴在冰棺上，融了月舞姬魂殼外邊一點霜。
    冰草棚頂“嘩啦”裂了個大口子！雹子大的凍碴砸得鐵鍋“當當”響！雷拓護著鍋跳腳罵：“雹子砸灶膛！雪殼子又裂了！”
    裴渺肚皮猛地抽緊！鐵鍋肚裏塞的石腸子“咯噔”墜了下，撞得他脊梁骨都麻。墳頭杆子上的腰牌忽然“嗡”地震了震，裂口冰疙瘩閃了道幽藍冷光，直直照向寨子西頭的凍土窪。
    “耗子窟裏冒妖風了？”疤臉老三掄鐵釺子指著凍窪。
    西頭凍窪那坑邊，不知啥時裂開幾道冰縫。縫裏“嘶嘶”冒白汽，汽一沾地就凍成墨綠色的薄冰碴。冰碴子表麵坑坑窪窪，細看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印。
    “寒窪生綠苔...還眨巴眼！”鼠七哆嗦著往後縮。
    老蒼頭枯爪子摳了塊綠冰碴，擱在凍草鋪上磨：“墨藤的腳皮屑混了冰蛤尿...漚出點‘瞎眼苔’。”
    “苔長耗子洞...準沒好事！”青鼎侍墳頭的腰牌嗡嗡急顫！冰疙瘩藍光紮眼！裴渺的鐵鍋肚跟著突突跳，裏頭塞的石腸子頂得生疼。
    “抄家夥！端了這爛眼窩！”疤臉老三提著冰釺子就衝！鐵釺頭沾上綠冰碴“滋啦”冒白煙！冰縫裏猛地射出道墨綠冰箭，擦著他褲襠釘進凍泥裏！“操！洞裏的冰蛤蟆放冷箭！”
    更多綠冰箭“嗖嗖”從冰眼縫裏射出來！箭頭上沾著粘稠腥臭的綠漿！雷拓護著鐵鍋往後蹦：“蛤蟆尿煮箭！太缺德了！”
    “老子的鐵鍋灶封箭眼！”裴渺猛地弓腰！肚皮上的鐵鍋肚“嗡”地鼓脹！新淬成的鐵鍋腹皮硬如生鐵，他悶吼著用“鍋底”硬撞塌窪邊的凍土棱！
    轟！
    凍泥炸開！鐵鍋肚悍然堵住最大的冰縫口！墨綠冰箭“噗噗”釘在鍋皮上，綠漿四濺！鐵鍋皮濺上綠漿“滋滋”響，但鐵皮厚實竟沒燒穿！鍋裏塞的石腸子被震得悶響，卻也將寒氣硬頂了回去！
    “鐵鍋燉冰箭...再撒把耗子屎入味！”疤臉老三怪叫著拿鐵釺捅其他小冰縫！堵住箭孔！
    青鼎侍腰牌突然藍光爆亮！裂口冰疙瘩射出一道凝實的藍線，狠狠紮向某條被堵住冰縫深處！“戳它尿泡！”
    噗嗤——！
    冰縫深處傳來蛤蟆放屁似的悶響！無數墨綠黏漿猛地從周圍冰眼反噴出來！澆了疤臉老三滿背！“嘔...屎殼郎滾糞球了！”他被熏得跪地狂嘔！
    噴漿的冰眼縫裏突然鑽出七八條墨綠藤根須！根須卷著凍成冰坨的毒蛤蟆屍，劈頭蓋臉砸向眾人！
    “鐵鍋蓋頂！”裴渺厲吼！鐵鍋肚猛脹如鼓！鍋皮表麵騰起烏金火光！硬頂砸落的毒冰蛤蟆！
    嘭！
    蛤蟆冰坨在鐵鍋皮上撞成冰渣！毒漿濺滿鍋麵卻燒成青煙！鍋中石腸子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裴渺腹中劇痛如絞！但焚髓道胎硬是榨出煞火裹住石腸！
    “冰蛤糞埋藤根...”老蒼頭藥杵杵進噴漿的冰眼，“塞耗子窩堵腚眼！”
    他枯爪猛地掀起凍草鋪——底下鋪的冰蛤殼碎屑早凍成藍霜塊，霜塊砸進冰眼！“轟！”冰蛤霜混著噴出的綠漿炸開！寒氣混著腥臊倒灌冰縫！墨綠根須瞬間僵直！
    塌窪冰縫深處隱約傳來墨崖毒胎氣急敗壞的嘶嚎：“臭蛤霜...堵老子屎窟窿了！”
    冰眼停止噴漿，根須癱軟。裴渺捂著劇痛的鐵鍋肚，鍋皮上濺著的綠漿凝成疤。青鼎侍墳頭的腰牌藍光漸穩，冰疙瘩尖還凝著滴墨綠水珠。
    疤臉老三扒拉掉背上凍成塊狀的蛤蟆屎，忽然發現凍泥裏嵌著塊指肚大的暗藍石頭，石頭上纏著絲墨綠的黏漿印。
    “糞坑刨出塊寒石蛋子...還裹著藤須油？”他摳出石頭丟給老蒼頭。
    老頭枯爪捏著石頭哆嗦：“冰蛤尿裏淘出來的...月丫頭魂殼上蹭掉渣...”他對著光一照，石頭裏裹著點米粒大的藍星子，幽幽發亮。
    凍灘死水窟窿頂，墨崖毒胎正拿膿牙啃著另一塊稍大的冰疙瘩，啃得汁水四濺。冰棺邊角滴落的霜水裏，映出枯骨營寨牆頭那塊裹著星子的藍石頭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