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河的風凍得人骨頭縫發酥。寨牆豁口邊上堆著青鼎侍新壘的石頭塊，她腰牌扔在石塊頂上，牌麵凹下去一道冰刃刮出來的淺槽。血蛇印子早淡得看不見了，倒是槽裏凝著針尖大的藍光點子，半夜還幽幽亮著。
    “死月丫頭…”青鼎侍叼著根枯草棒子磨後槽牙，“魂渣子糊牌子上當夜燈使…”她胃裏那塊石疙瘩壓著心口窩，沉得喘氣都不痛快。
    豁口東麵的寨牆徹底塌了，雪渣子混著凍泥壘成個矮坡。雷拓拄著冰釺子戳地，少年腹間那圈凍疤上結滿藍霜，痂底下冰種硬塊脹得小桶粗，寒氣頂著皮肉直跳。“冰疙瘩長腰子上了…”他佝著腰罵，走一步肚皮就抽一下。
    火堆坑裏燒著撿來的凍柴枝，煙氣黑黢黢的嗆人。老蒼頭拿著冰蛤殼刮煙灰，灰殼子混著冰蛤屍油凝成黑塊。“冰蛤咽了月丫頭的寒魄渣...殼油糊灶眼...”老頭枯爪碾碎黑塊，抹在自己爛成篩子的胳膊上。那截枯臂讓寒毒蝕透了皮肉，骨頭上冰紋裂得像凍裂的河灘泥。
    上遊冰窟最深處的玄冰棺，冰封道篆刻滿墨綠道紋。棺中冰魄翻滾如寒霧，正是月舞姬崩碎後彌留的冰核殘魂。棺外九條玄冰鎖鏈纏縛冰棺，鏈梢沒入凍壁深處。枯骨道人法相凝在冰麵，霜眸盯死棺中藍魄，封魔印的雷煞紋路正緩緩爬滿棺壁。“引魂晶養屍...破封時正好榨幹這最後一點冰魄髓...”玄冰表麵寒流竄動，一絲魂念悄然滲出棺縫：“灶...膛...”
    寨牆豁口灌進來的風打著旋。裴渺蹲在矮坡頂上，半截焦黑的拳頭插進凍泥裏。肚裏那顆熔岩裹著的雷煞珠沉在胃竅底，悶雷樣的心跳震得石腸子直哆嗦。寒風吹過耳根，帶起一聲細細的嗚咽，像凍裂的冰溜子砸雪窩。
    “風裏有耗子哭墳？”青鼎侍揉著牌麵那點藍光，“月丫頭的魂渣子都聽見了...”
    寨子北角靠著崖根的石堆突然“哢”一聲響！幾粒凍石子滾下來，露出底下封著的黑窟窿眼。窟窿裏猛地衝出一股墨綠冷霧，冷霧裏卷著指甲蓋大的冰片子，“奪”地釘在豁口牆頭的冰棱上！
    冰棱掛著霜，冰片子嵌進去嗡嗡急顫。雷拓湊近看：“冰碴裏裹著字！”
    青鼎侍摳下冰片。半透明的冰殼裏凝著幾道血絲似的藍線，藍線扭成三個勾魂篆字：
    煉...魔...爪...
    “死透了還遞信呢？”她捏碎冰片，寒氣裹著點冰塵鑽進牌麵藍點裏，藍光頓時亮了三分。
    裴渺拳頭捏得嘎吱響。坡頂新裂的凍土縫裏滲出點墨綠濕氣，那濕氣被風卷到他鼻尖——腥膻裏裹著一絲凍爛骨頭的甜，正是月舞姬最嫌的墨崖老樹漿味！
    “墨老鬼蹲耗子洞啃冰渣子...”老蒼頭藥杵搗進凍土，“死丫頭魂絲叫老鬼聞著了...想拿她釣灶膛掀棺材板？”
    “埋了這條凍魚！”青鼎侍腰牌插進裂開的土縫，“魂渣子歸牌子，魚刺歸灶膛！”她猛地抬腳踩牌！烏金鐵板死死卡進凍泥！牌麵藍點“嘭”地爆開一團寒霧！冰塵打著旋鑽進凍土深處！
    轟隆！
    矮坡東麵凍灘塌陷半畝地！泥漿裹著墨綠冰渣衝天炸起！一截水桶粗的、裹著冰蛤屍油的墨藤根破泥而出！藤根虯結的疙瘩處還黏著塊門板大的玄冰棺蓋板——正是封著月舞姬殘魂的冰棺斷角！
    “老樹纏棺材！”疤臉老三嚎著拖鐵鍬劈藤根！
    噗嗤！
    藤根噴出墨綠膿漿！膿漿裹著無數凍蠅大小的墨綠飛蠱蟲，劈頭蓋臉罩向眾人！飛蠱蟲撞上金甲屍胸甲，“滋啦”化煙！可沾皮就鑽！鼠七胳膊上剛挨了隻，蟲屍爆開的綠漿瞬間蝕穿破襖，爛肉直透骨！
    “燒！”雷拓掄柴棍點著火堆砸過去！火星濺上蠱群，“劈啪”炸出腥臭煙！更多飛蠱鑽出藤漿！
    “封不住蠱口…掀了它的凍棺材！”青鼎侍目眥盡裂！腰牌引動寒霧凝成冰障凍住藤根膿漿！可藤根死命纏著玄冰棺蓋板，棺板上玄天道封魔符咒藍光流轉！
    冰煞靈體的虛影在遠空浮現：“汙穢纏棺…正好煉化冰魄殘渣！”枯指引動！棺蓋符咒猛地爆發刺目藍光！冰棺裏月舞姬的魂影發出無聲嘶叫！冰魄被符咒瘋狂抽離！
    “月舞！”裴渺胸口如炸！焚髓道胎瘋轉！腹中雷煞珠劇顫欲爆！他狂吼著撲向冰棺蓋板！雙臂焦掌裹著萬鈞煞火，石腸鐵胃之力盡數爆發！“你他媽敢——”
    一道比閃電更快的玄冰道箭刺透風雪！隻指裴渺後心窩！
    “灶膛！”青鼎侍棄牌猛撞向他後背！
    噗——！
    冰箭透體！血噴了裴渺滿背！青鼎侍胸口炸開海碗大的冰窟窿！新淬的石胃筋肉被徹底洞穿攪碎！烏金腰牌被箭風劈飛，牌麵藍點淒亮如星！
    “呃…”青鼎薛喉嚨裏滾著血沫，轟然砸在棺板上！封魔符咒藍光驟盛！棺內魂影急速黯淡！月舞姬殘念最後一絲冰魄透過棺縫，凝成米粒大的藍晶射向激飛的腰牌！
    啪嗒…藍晶嵌入腰牌裂痕！牌麵裂紋頓時彌合如初！
    “死透了好！”墨崖毒胎在藤根尖嚎，“寒淵棺滿了…該埋新人了！”
    “走！”冰煞靈體虛影卷起冰棺蓋板與藤根！瞬息消失風雪中！
    青鼎侍破麻袋般癱在冰渣血泊裏。石胃碎渣混著內髒糊滿胸膛，隻剩半口氣堵在喉嚨裏嗬嗬響。腰牌靜靜躺在血泥中，牌體裂紋愈合處凝著點凝固的藍星子，像凍在冰裏的螢火蟲。
    “石…石腸子碎了…月丫頭魂渣子…嵌牌子上了…”老蒼頭哆嗦著撲過去灑藥粉，枯爪抖得藥沫子飛了滿臉。
    裴渺僵立在血泊旁，背肌被冰箭撕裂的傷口凝著冰碴。腹中雷煞珠被方才搏命之力引動暴走，“劈啪”電光撕扯腑脈！可他周身煉膽煞火全消，銅膽穩腑的境界寸寸崩毀！
    雷拓拽著爛袖捂住青鼎侍前胸血洞：“別流了…喂不回來了！”
    裴渺緩緩轉身。目光掃過青鼎侍爛穿的石胃碎肉，掠過雪地上那麵凝著星點藍光的腰牌，最終釘在自己焦拳上掛著的墨綠藤漿。藤根縮回冰窟時甩在他手背的漿點裏，分明裹著一絲寒淵玄冰棺的陰冷印記。
    死寂籠罩枯骨營。
    轟隆！裴渺一拳砸進凍泥！雷煞珠的爆音硬被他逼回腹中！
    “掀了寒淵棺…”他齒縫裏擠出的字比冰還硬，“剖出來！”
    血紅的殘陽潑在冰崖上，腰牌藍點裏的光比殘陽還豔。枯河上遊冰窟深處，玄冰棺裏蜷縮的冰藍殘魂猛地震顫了一下，霜痕深處烙下兩筆焦黑的拳印。凍裂的河灘浮冰底下，墨綠藤須纏著冰棺蓋板沉入黑暗，貪婪吞噬著逸散的冰魄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