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立在潮音洞的紫竹林間，望著天際那道疾馳的金光——孫悟空的筋鬥雲裹著唐僧的錦襴袈裟，已在南海雲濤裏扯出道細長的銀線。她袖中玉淨瓶的楊柳枝簌簌顫動，瓶身凝著的水珠墜在青石板上，驚飛了階前兩隻銜泥的紫燕。
    "這潑猴..."她垂眸時，指尖的佛珠在掌心碾出一圈涼痕。檀香混著海霧漫過經案，攤開的《妙法蓮華經》正被風掀起書頁，佛文在光影裏明明滅滅，倒像極了靈山那盤算到一半的棋局。善財龍女捧著玉盂的手頓在半空，見菩薩鬢邊的玉簪晃了晃，竟有粒細小的珍珠從簪頭滾落，砸在金磚上碎成星子。
    南海的潮水突然卷著碎浪漫上礁石，觀音望著孫悟空遠去的方向，忽然想起當年的孫悟空可是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啊。如今脫了山縛，更似那脫韁的野馬，任她佛法無邊，也追不上那十萬八千裏的筋鬥雲。玉淨瓶的水順著瓶身蜿蜒而下，在月白僧衣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倒像是功德簿上那筆遲遲落不下的注腳。
    "罷了..."她最終輕歎著揮袖，紫竹林的竹影在她衣擺上晃出細碎的光斑。遠處天際傳來孫悟空的笑鬧聲，隱約還混著唐僧念咒的嘟囔，觀音抬眼時，正看見一隻金翅鳥銜著半片緊箍的鎏金碎片掠過潮音洞，那殘片在陽光下閃了閃，像極了靈山諸佛沒說出口的那聲歎息。
    觀音菩薩她忽然想起如來在靈山大殿說的"借東土傳經，安三界因果"，可這石猴偏生是局外的變數——兜率宮關押300年都壓不住他的野性，緊箍套不住他的反骨，如今連西遊量劫的軌跡，都在他翻湧的筋鬥雲裏拐向了不可知的境地。
    觀音抬眼望向靈山大殿方向，祥雲翻湧間似有金光黯淡。她知道，當孫悟空拒絕戴上緊箍的那一刻，量劫的齒輪已偏離了預設的軌轍——那隻跳出五行的石猴，正扛著金箍棒把西遊路走成了野徑，而西方教算盡的因果，此刻正隨著他遠去的雲影，散作南海之上無法收攏的潮汐。
    檀香從殿內嫋嫋飄出，纏繞在她撚動佛珠的指尖。十八顆檀香木珠在掌心轉出微涼的弧度，卻掩不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的痕跡。善財龍女捧著琉璃盞的手頓在半空，見菩薩忽然垂眸，睫羽在眼瞼投下細碎的陰影，鬢邊玉簪懸著的銀鈴輕輕一顫，竟有顆珍珠從簪頭滾落，砸在金磚上碎成星子。
    "阿彌陀佛..."
    這聲佛號從她唇間溢出時，恰好被南海的風揉碎。潮音洞深處的鍾乳石滴下水珠，"叮咚"聲混著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轟鳴，倒像是靈山寶殿裏諸佛誦經的節奏突然漏了一拍。觀音望著經案上攤開的《大般若波羅蜜多經》，被風掀起的書頁正停在"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處，墨字在光影裏明明滅滅，恰似西方教那盤算到一半的量劫棋局，如今被猴子一棒攪得虛實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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