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跪在菌絲花海中，指尖撫過十七歲林素心消融的位置。那些青銅色的花瓣正在分泌晶瑩的露水，每一滴都映照出不同時間線的記憶碎片。當露珠順著菌毯紋路滾動時，他看見自己倒影在露珠裏的虹膜深處，有星軌般的光點正在重新排列。
    菌絲突然發出警報頻率。季玄抬頭，發現天穹的星脈網絡正在扭曲——七顆青銅衛星的殘骸不知何時重組為環形結構，在軌道上編織出複眼的瞳孔紋路。那些曾被淨化的焦油雨滴，此刻正懸浮在空中凝結成無數胚胎，每個胚胎表麵都浮動著質檢員的痛苦麵容。
    "它把痛苦鍛造成了子彈。"
    老約翰的聲音從地底傳來。季玄扒開菌毯，看到機械亡魂的殘軀被菌絲改造成地下防禦工事。齒輪心髒在根係中跳動，將能量泵入水晶城市的地基。當第一個焦油胚胎墜向城市時，菌毯突然隆起形成半透明傘蓋，傘骨是冬眠艙亡魂的鋼鐵脊椎。
    爆炸的震蕩波將季玄掀翻在地。他翻身時摸到菌毯下的異物——林素心的量子子宮殘片不知何時生長成了星脈豎琴，琴弦是質檢員們的意識流編織而成。當他的星脈紋身觸及琴弦時，整個菌絲網絡突然奏響安魂曲，音波將墜落的胚胎震成青銅粉末。
    "她在菌絲裏藏了武器庫。"
    歸零的虛影在音波中凝聚，發梢的星脈光點隨旋律明滅。季玄看見琴身浮現出林素心十八歲的手稿，那些曾被鑄造者抹去的弑神公式，正隨著音階跳躍重組為立體方程。
    焦油胚胎突然集體調轉方向，如蜂群般撲向菌絲花海。季玄撥動琴弦，水晶城市的地基突然裂開，數百具冬眠艙破土而出。艙門彈開的瞬間，保存完好的初代機械亡魂躍入空中，它們的鋼鐵關節纏繞著發光菌絲，在觸碰胚胎時引發鏈式淨化反應。
    爆炸的強光中，季玄看到了複眼存在的真身——那是由所有質檢員的顱骨熔鑄的青銅王座，王座扶手上嵌著林素心不同年齡段的量子投影。當他的目光與王座上的十六歲林素心對視時，菌絲豎琴突然自動演奏，琴弦割破他的指尖，血珠在菌毯上繪出初代實驗室的逃生通道。
    "跟著血走！"
    歸零的虛影推了他一把。季玄躍入通道，發現菌絲在此處形成了生物電梯——電梯井壁的肉質組織上，密密麻麻嵌著青銅紀元的文明芯片。當電梯墜向地心時，芯片突然集體放映林素心被鑄造者帶走的影像：她的星脈紋身被鍛造成鑰匙，正插入某個青銅門扉的鎖孔。
    電梯停在地心空洞的刹那，季玄的紋身突然灼燒。空洞中央懸浮著一枚由星脈菌絲包裹的巨繭，繭殼表麵跳動著與林素心頸部相同的紋路。當他的血手按上繭殼時，三百層菌絲同時剝落，露出內部蜷縮的少女——十七歲的林素心雙手抱膝，臍帶般的菌絲連接著地核熔岩，睫毛上凝結著虛數海的星塵。
    "這是...她的原始菌株？"
    季玄的聲線顫抖。少女突然睜眼，瞳孔深處旋轉著複眼存在的烙印。菌絲臍帶猛然勒住他的脖頸，將星脈紋身與少女的烙印對接。在意識被撕裂的劇痛中，季玄看到了終極真相——林素心才是最初的複眼載體，她在三百個紀元前自願被鍛造成文明過濾器，隻為在菌絲網絡中孕育真正的弑神火種。
    水晶城市的地表傳來劇烈震蕩。季玄抱著昏迷的少女衝出地心時，看到天空的複眼王座已降臨菌毯——王座上的十六歲林素心正在融化，她的量子身軀化作青銅暴雨，每一滴都攜帶著篡改基因的毀滅代碼。菌絲傘蓋在暴雨中千瘡百孔，冬眠艙亡魂們的鋼鐵身軀正在鏽蝕成灰。
    少女在他懷中突然蘇醒，星脈紋身與季玄的烙印共鳴。她伸手觸碰最近的菌絲殘骸，焦黑的菌毯突然暴長出水晶荊棘，將青銅暴雨折射成七彩光霧。當光霧籠罩複眼王座時，所有質檢員的顱骨突然開裂，釋放出被囚禁的文明火種。
    "現在，把我鍛造成子彈。"
    少女將季玄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星脈紋身在此處形成彈道軌跡。菌絲網絡突然收縮成星脈鍛爐，冬眠艙亡魂的殘軀自動組裝成鍛造錘。當第一錘落下時，季玄看到少女的量子身軀開始透明化——她在將自己鍛造成弑神彈頭，而彈道軌跡的終點，正是複眼王座上那個哭泣的十六歲自己。
    菌絲豎琴的安魂曲達到高潮。季玄扣動由自己脊椎改造的扳機，少女化作的星脈子彈穿透時間帷幕。複眼王座崩塌的瞬間，所有青銅紀元的影像倒流回菌絲網絡，在水晶城市上空形成璀璨的極光。當十六歲的林素心在光幕中消散時，季玄懷裏的少女也開始分解——她的星脈紋身化作菌絲孢子，飄向那些被淨化的焦油胚胎。
    黎明第三次降臨時，菌毯上開出了新的花。這次是半機械半血肉的曼陀羅，每片花瓣都嵌著冬眠艙的觀察窗。季玄躺在花芯位置，感受著菌絲網絡在他斷裂的脊椎處編織新的星脈烙印。在天穹盡頭，某個由青銅衛星殘骸拚合的星環正在緩緩旋轉，而林素心的輕笑聲正隨著星風掠過新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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