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束縛床已被歲月腐蝕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隻有灰塵和鐵鏽如同瘢痕一般生長在冰冷銀白的金屬之上。
    廖星火剛看到束縛床時並沒有什麽感覺，但當得知小哥曾被綁在上麵，任人進行人體實驗的時候，那失去作用的死物驟然麵目可憎起來，無端讓人生厭。
    “小哥。”廖星火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終究無法完全與小哥感同身受。
    小哥輕輕搖頭，於他而言，十九年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曾成為他失落記憶中的一部分，盡管不太好，但能想起來，小哥其實是有些開心的。
    通過鏡頭，吳斜默然注視著兩人。
    是無法回憶起絲毫的記憶更痛苦？還是總是能觸及龐大記憶的冰山一角，陷入不斷尋找的輪回更痛苦？
    “靠！”
    遠處王胖子的咒罵聲驟然響起，打斷了三人不同的思緒。
    “胖子！”吳斜轉身，順著王胖子身上繩索的方向小跑著過去，“你沒事吧？”
    廖星火和小哥緊跟其後。
    光束開始不斷尋找王胖子的蹤影，但他在那一聲咒罵之後就再無聲息，連一絲一毫的動靜也沒有發出，這讓另外幾人感覺不太好。
    繩索越來越緊，吳斜速度不減，被廖星火扯了一下衣角才慢下來。
    吳斜舔了下有些幹裂的嘴唇，嚐到了些許血液的甜腥味，衣角處拉扯的力道讓他冷靜下來。王胖子明顯遇到了什麽情況，他們已經來到王胖子出事的附近，還是謹慎小心為妙。
    “我沒事。”吳斜小聲說，他偏過頭，看到了廖星火不太清晰的側臉，那顆眼尾上的小痣在昏暗的光線下竟十分醒目。
    吳斜目光停留太久，廖星火視線緩緩移過去，手臂輕抬，拍了拍吳斜的肩膀。
    “別擔心，胖子會沒事的。”
    吳斜沒有解釋，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已是十分鎮定。
    繩索盡頭是另一處雜物堆，多是不大不小的物什，混在一起已經看不出原本分別是什麽東西。雜物堆中間一塊被挖開一處凹陷，應該是王胖子在這裏發現了什麽東西，接下來就是重物被拖拽的痕跡，消失在深處。
    不對。
    廖星火揉了下耳朵，除了王胖子那聲咒罵之外，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尤其是重物被拖拽的聲音。
    小哥蹲下身，在凹陷周圍摸索了一陣，再起身時，發丘指之間正撚著一縷極長的黑色發絲。
    “霍玲？”廖星火接住發尾，聞到了那種似乎是從骨頭裏散發出來的詭異香氣。
    霍玲悄無聲息地來過，卻沒有發出聲音，沒有散發出詭香，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到。
    這怎麽可能呢？
    小哥將發絲抽出，扔到一邊，複又蹲下，用黑金古刀掘開周圍的雜物。
    他速度很快，幾乎是瞬息之間就清空了一大片，被雜物掩埋住的痕跡隨之暴露了出來，綁著怪臉的繩索也斷在這裏。
    那是一連串掙紮的痕跡，看著這些痕跡，廖星火甚至能夠想象出王胖子是怎麽被禁婆纏繞住身體，又是怎麽樣被拖進雜物堆裏拚命掙紮著被帶離的。
    全程隻傳出了那一聲咒罵。
    如果王胖子真出了什麽意外，那一句“靠”就將成為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遺言。
    真是地獄笑話。
    “……媽的。”吳斜將攝像機關掉，放在一旁，拿出鏟子清理雜物，每一下都很用力，不一會兒額角就開始有些濡濕。
    廖星火從想象中回過神，輕歎了一口氣，也跟著清理起來。
    三人奮力清理了近二十分鍾才將雜物清理一空，露出了下麵的窟窿。
    吳斜累得不行，呼吸粗重，思路卻格外清晰：“從外麵看每層層高都是正常的，一樓也沒有破損的天花板……可能是角度很小的坡度，人體完全察覺不出來，但傾斜到最後就巧妙地留出了一間暗室。”
    這洞極小，完全無法想象王胖子是怎麽消失在裏麵的，如果是強行拖拽，恐怕他全身的骨頭都斷了……
    廖星火比劃了一下，他也進不去，窟窿隻有三分之二個他的大小。
    “我去看看。”小哥站起身，幾息之間身形就縮水了好幾圈，比陳文錦還要嬌小幾分。他解開腰上的繩索，手一抖，黑金古刀出鞘，沒有重量似的被拎在手上。
    小哥去查看，這是唯一的辦法。
    在兩人的注視下，小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窟窿裏。這窟窿裏麵並不平整，手電筒照進去隻能看清一段坑坑窪窪的起伏，根本沒辦法判斷這窟窿是往何處延伸的。
    等待是這個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情。廖星火和吳斜站在窟窿前，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窟窿，幾乎要把窟窿盯出花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哥沒有出來，仿佛已經被那張巨口吞噬。
    廖星火等得心焦，不想再看窟窿，隻在周圍轉圈，時不時看一眼吳斜。
    就這麽走了一會兒，他發覺有些不對勁，腰間的繩索是不是太鬆了？
    怪臉！
    廖星火一激靈，打著手電順著繩索的方向找去，沒走兩步，就看到了空蕩蕩的繩索另一端，像是一場無聲的預告，怪臉也消失了。
    這一刻廖星火簡直想罵人，格爾木療養院二樓是怎麽回事，會吃人嗎？這些人一個個地接連消失。
    但他知道吳斜的情緒已經緊繃到了極點，所以沒有把壞心情帶過去，隻自己消解著這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或許情緒真的會影響思緒，廖星火兀自平靜了一會兒，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怪臉為什麽會消失？
    “吳斜！”
    廖星火轉身大喊，同時迅速在背包裏翻找。他的背包是出發前王胖子給收拾的，一時半會兒竟然找不到想要的東西
    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倉促而憤怒。
    吳斜出現在廖星火視野裏時，表情十分恐怖，那一瞬間，廖星火甚至覺得有什麽凶獸從吳斜身體裏鑽出來了。
    “星火？”吳斜看到廖星火安然無恙的時候表情才放鬆下來，呼吸還有些不穩，“發現什麽了？”
    廖星火沒有立即說出自己的發現。
    他好像一向是個很遲鈍的人，但此刻卻上前兩步，輕輕抱住了吳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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