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隻失態了一瞬間，緊接著他的目光就清明起來，布滿紅血絲的眼珠轉動，看向身邊坐著的人。
    “……三爺？”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吳斜三叔，這人早在塔木陀裏就失蹤了，幾個月沒有見到人影，居然出現在這裏。
    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驚恐：“難不成我已經死了？”
    不等吳斜回答，他猛地坐起身，眼睛瞟了一圈，發現自己所在的帳篷很是眼熟，再一想，這不就是湖邊的霍家營地嗎！
    “三爺，你怎麽在這裏？”冷靜下來的王胖子眼睛勉強隻能睜開一條縫，他費力地睜大眼，盯著吳三醒瞧。
    吳斜心中暗自歎了口氣，繃著聲音道：“我來找你們，小斜和解雨辰已經從發現你的地方進去了。”
    “進去了……”王胖子伸手抹了把臉，掀開薄被，露出來的下肢還有些浮腫，“三爺，我們得盡快出發，裏麵的情況真的很古怪，天真找不到小哥他們的。”
    吳斜點頭：“我就是在等你醒過來，你先跟我說說裏麵到底是個情況。”
    王胖子就把他們進去之後發生的事情給吳斜大致說了一下。
    “……星火背著我一路往前走，我中途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竟然又回到了水潭洞穴裏，奇怪的是，其他人都不見了，隻剩我自己。”
    吳斜神情平淡，然而隻有他自己清楚胸膛裏的心跳有多紊亂。
    “然後呢。”
    “然後……”王胖子目光飄遠，陷入了回憶之中。
    在發現自己與廖星火分散之後，王胖子立刻重新進入隧道，他想得很清楚，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直到無數次，他就跟這條隧道杠上了，用枚舉法也得找到和廖星火失散的那一條隧道。
    不料僅僅一次，王胖子就走出了這條隧道，盡頭不是死胡同也不是通往山外的出口，而是另一條隧道，他重新回到了山體之中的自然縫隙係統裏。
    一路往前走，他走到了另一個洞穴裏，這個洞穴也有水潭，不過隻有一個，王胖子走到水潭邊，看到了至今無法理解的一幕。
    吳斜皺緊眉頭，急切追問：“你看到了什麽？”
    王胖子深深看了吳斜一眼，道：“我看到水潭裏有一麵鏡子，鏡子裏竟然是小哥和霍老太婆他們。”
    一開始王胖子以為這是幻覺，不過很快他發現這似乎是真的，他潛入水潭底，確定這就是一塊鏡子，水潭裏麵什麽也沒有。
    等到他回到岸上，水潭裏的小哥等人依舊清晰，根據周圍的情況看來，他們已經在張家古樓裏，王胖子衝著鏡子大喊大叫，裏麵的人毫無察覺。
    “所以你才這麽確認他們還活著。”吳斜終於明白為什麽王胖子處在深度睡眠之中也惦記著讓他們趕緊救人，連夢話也是相關的內容。
    誰知王胖子聽了這話一下紅了眼眶，他揉了揉眼，悶聲道：“我不確定，後來我又看到了黑眼鏡，但是直到我想盡辦法離開……也沒在裏麵看到星火。”
    王胖子在水潭邊不眠不休地守了十二個小時，最後不得不離開，在此期間，他沒找到廖星火一根頭發。
    沒有人知道在水潭邊的十二個小時，乃至之後數天逃離山體的時間裏，王胖子究竟都想了什麽。但他被吳斜發現的時候，那種死人一般的模樣絕非單純的疲憊可以造成的。
    吳斜明白，王胖子在獨行的這段時間裏，承受了非同一般的壓力，感知到了無法言喻的痛苦，正如現在的自己。
    ……
    小哥說完那句“快走”，輕輕地推了一下廖星火，眼神溫和而認真地注視著他，似乎要將眼前的人牢牢記住。
    遺忘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被迫遺忘卻十分痛苦，而這種痛苦曾數次出現在小哥的生命裏。
    他總是在尋找自己的過去，找回必須保守的秘密，周而複始，循環往複，不知何時才會結束。
    他不知道在過去的某一個時刻裏自己有沒有產生過想要記住什麽的念頭，可是現在，張啟靈想要記住眼前這個人。
    他不願意遺忘。
    “好，我們走。”廖星火艱難地扯了下嘴角，握住小哥的手腕，想要將他冰涼的皮膚捂熱。
    旁邊散落著許多背包，廖星火快速從中取出了一些自己用的到的東西，然後將整合後的背包掛在小哥的肩膀上，矮身背起小哥，嘴裏叼著手電筒，弓腰往門的方向走。
    小房間裏高度太低，廖星火自己尚且直不起身，如今背著小哥，更擔心撞壞他的腦袋。
    小哥趴在廖星火背上，側臉貼在他的脖頸上，眼神已經變得有些茫然，他失血過多極度虛弱又吸入了許多毒氣，維持不了太久清醒的神智。
    廖星火熟練地從擁擠的“屍體”間穿過，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張家古樓裏有著已知或者未知的恐怖危險，才會讓小哥在短暫的清醒中警示他趕緊離開。
    而地上這些人，廖星火每一個都見過，他們也都還活著，盡管狀態十分糟糕，中毒的程度遠比小哥嚴重數倍，但是他們還活著。
    可是廖星火對他們無能為力。
    就這樣吧。廖星火心想，就這樣吧。
    然而在即將離開的時候，一道虛弱的聲音喊住了廖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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