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斜認得出那件亞麻長袍。
    上一次他來到這裏的時候，一頭白發的廖星火就穿著那件亞麻長袍，赤足走在細沙上，海麵之下則是他那恐怖而神秘的精神體。
    現在海域與沙灘依舊，亞麻長袍漂浮在海麵上，廖星火會在哪裏？
    幾息之後，吳斜動了。
    他毫不猶豫地在沙灘上奔跑，迎著濕冷的海風與刺目的陽光，一躍紮入了冰冷沉重的海水之中。
    吳斜遊向那件亞麻長袍所在的方向。
    他慶幸自己水性不錯，也慶幸廖星火就在亞麻長袍不遠處的淺海裏。
    哨兵的身體沒有無限下墜，就那麽靜靜躺在海水之中，陽光將一切染成絢爛又波光粼粼的模樣，白發男人仿佛身處生命源頭的水體中，麵容恬靜而柔和。
    這一幕美得像是宗教的創世神話。
    可吳斜生來就要去打破一切。
    他闖入唯美夢幻的畫作之中，屬於人類恒定溫度的溫熱手掌一把攥住了白發青年的手腕。
    觸手所及冰冷刺骨，吳斜的手掌被刺得生疼，可他不僅沒有鬆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將白發青年拽到了自己這邊。
    吳斜的右手像是在冬天用舌頭舔欄杆一樣黏在了廖星火手腕上，他用另外一隻手，隔著薄薄海水，不停地摩挲著年輕哨兵的臉頰。
    ‘星火……星火……’
    吳斜沒有辦法在水中發出聲音，他焦急地嚐試觸及對方的深層意識，同時帶著哨兵的身體往岸上遊去。
    他知道兩人下方的深海中並非空無一物，可來自不知多久以前的祖傳精神體並沒有動作，任由吳斜帶著它的主人往岸上去。
    海麵倏然被破開，吳斜冒出個頭，急促地喘著氣，懷裏是麵色雪白如雕塑的廖星火，他將人放到沙灘上，左手顫抖著撥開黏在青年臉上的雪白發絲。
    “星火！”
    睡美人沒有給予吳斜任何反應。
    吳斜單手沒辦法給他做心肺複蘇，左手先是甩了自己一巴掌，然後才頂著通紅的臉湊過去給廖星火進行人工呼吸。
    哨兵的臉也冰涼得要命，吳斜不停地喊著他。
    不知重複了多久，掌下的哨兵倏然咳嗽了兩聲，歪頭吐出冰冷的海水，嘴唇是與臉頰截然不同的溫熱。
    廖星火睜開眼，入目所及是刺眼的陽光和吳斜頂著個巴掌的俊臉。
    “……精神體，夠大了嗎？”他啞聲問道。
    吳斜渾身陡然失力，跪坐在廖星火身側，搖著頭道：“你那祖傳精神體果然大，太大了，快收了神通吧。”
    廖星火自己坐了起來，長發垂落在身上。
    “收不了。”
    吳斜剛放鬆下來的神經猛然繃緊，一瞬間的精神緊張令他腦袋一陣陣刺痛。
    “什麽？什麽收不了？”
    廖星火指著大海：“它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全部離開過精神域了，這次出去，不撒完歡是不會回來的。反正到時候外麵那個精神域炸開了你們就走，我能保證不讓它去追你們。”
    聞言，吳斜呆愣了一會兒，繼而苦笑出聲。
    他說小孩，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體有多大啊，到時候遠古向導的精神域肯定會炸，問題是在它炸開之前，他們這些人就要被淹死了。
    廖星火盯著吳斜，沒有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
    頂級向導構築的屏障怎麽說也能撐一會兒才對。
    吳斜原本也是這麽以為的，可他直到剛才才想明白，此刻直接反手指著自己。
    “我今年芳齡不到一百，你那個精神體最少也有千歲了，我拿什麽頂？再說了，我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找哨兵結合過，狀態一直不算巔峰，剛才構築的屏障，兩秒就破了……”
    這完全出乎了廖星火的意料，他之前讓精神體老實聽話，它完全照做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想玩個盡興再回來。
    廖星火想著先秦墓周圍荒無人煙，玩就玩吧，總不能太冷酷無情，不利於以後發展。
    沒想到計劃與事實對不上，他馬上就要把所有人都害了。
    一念至此，廖星火忍不住用利齒將嘴唇咬得發白，頓時失去了血色。
    他扭頭看向海麵，一咬牙準備回去強行控製精神體，至於能不能控製住，為此又要付出什麽代價，現在是真的顧不得了。
    沒成想他剛一起身，吳斜又把他拽了回去。
    向導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腕，哨兵的體溫已經恢複一些了，再過一會兒就會維持在比普通人高一兩度的溫度上。
    然而此刻，還是吳斜體溫更高。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廖星火陽光下宛如蜜糖黃金般的眼瞳，眼神顫動兩下，壓低了聲音：“我還有一個辦法，不一定能成，你要不要聽？”
    ·
    先秦墓裏已經亂了套了。
    這地方其實就是個死去遠古向導的精神域，宛如ai的精神體多年來獨自運營著這個項目，現在外來的病毒蠻不講理地摧毀了一切，它連反抗都顯得過於綿軟，絲毫無法抵擋病毒精神體侵略的攻勢。
    張海客在那倉皇一眼之後就不敢再亂看了，趁著海水還沒有完全淹沒口鼻，扯著嗓子喊：“不要往廖星火那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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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艸！”王胖子破了音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的眼睛——張海客你不早點說！”
    張海客明知道自己快死了，還是想罵人。
    這死胖子，多少年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手！
    也不知道小官和吳斜是怎麽忍他這麽多年的。
    另一邊，解雨辰的傀儡已經快要散架了。
    他當年把這東西做出來的時候真沒想到它需要應對這麽高強度的挑戰。
    解雨辰歎著氣，修長的手指一陣變形，最後變成了鎖鏈一樣的東西，牢牢拴住了劉喪。
    劉喪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還得是解當家啊！
    他正努力憋著氣，臉上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水，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一個身影從遠處海蛇一樣地靈活矯健，幾下便從後麵遊到了被廖星火精神體抽成碎片的棺槨處。
    那人的外套早給了其他人，上身隻穿著背心，手臂上青黑麒麟生動到了極致。
    是偶像！
    小哥在那些碎石塊原本藏棺槨的地方找了半天，不知在做什麽，但是某一下之後，一聲極其刺耳嘶啞的尖叫幾乎穿破了所有人都耳膜。
    王胖子的七竅都在往外滲血，他覺得自己都這麽慘了，那原本就是個血人的黑爺豈不是更慘？
    結果他回頭一看，此前一直全身流血的黑眼鏡身上的血口居然都止住了，不過一會兒，麵色都顯得比之前輕鬆許多。
    王胖子真是搞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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