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檀香嫋嫋，映襯著裴仲遠離去時那抹自以為是的微笑。
    他堅信，憑借東宮的雄厚實力和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蘇婉兒這顆棋子，已然落袋。
    蘇婉兒端坐未動，纖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與她此刻深邃的眼眸相得益彰。
    直到裴仲遠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她才微微側首，聲音清冷如冰：“敬之。”
    “屬下在。”王敬之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躬身待命。
    此人乃是蘇婉兒一手提拔的心腹，忠誠不二，辦事更是滴水不漏。
    “裴仲遠此行，隨行文書必然不少，尤其是他與太子之間的往來信函，以及此次‘清君側’計劃的詳細部署。”蘇婉兒的目光銳利如鷹，“我要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截留其所有文書，原樣複製一份，重點是那些蓋有東宮印璽的密件。記住，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東西。”
    王敬之麵色一肅：“小姐放心，保證萬無一失。”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是毫不猶豫地領命而去。
    蘇婉兒知道，王敬之有這個能力。
    蘇家暗中培養的力量，足以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完成這樣一樁“小事”。
    夜色漸深，蘇府書房的燈火卻徹夜未熄。
    當王敬之將一疊厚厚的複製文書呈上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蘇婉兒接過，細細翻閱，每一份都與裴仲遠呈給她的那封“誠意”密函相互印證，甚至更為詳盡，將太子聯絡各方勢力，意圖逼宮的野心昭然若揭。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太子啊太子，你以為送我一場潑天富貴，就能讓我蘇家為你火中取栗？
    未免太小看我蘇婉兒了。
    清晨的朝露尚未完全消散，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便從蘇府側門駛出，徑直往杜鴻漸的府邸而去。
    杜鴻漸，當朝宰相，為人老成持重，卻也並非不諳時局。
    當蘇婉兒的侍女將一份用油布包裹的文書副本秘密交到他手中，並低聲轉達了蘇婉兒的幾句話後，這位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相國大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獨自在書房中展開那些文書，越看心越驚，冷汗幾乎浸透了背脊。
    太子竟然……竟然如此大膽妄為！
    “清君側”？
    這分明是意圖謀逆！
    而蘇婉兒，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輕易拿到如此致命的證據！
    “若這份東西落在郭將軍手中，你覺得太子還能安穩坐等繼位嗎？”蘇婉兒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杜鴻漸打了個寒噤。
    郭子儀是什麽人？
    手握幽州重兵，忠君愛國，剛正不阿。
    若是讓他知道太子意圖調動他的兵馬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以郭將軍的脾性，必定會當場發作，甚至可能直接帶兵入京，將此事捅到陛下麵前！
    屆時，太子儲位不保是小，整個朝堂，不，整個大唐，都將卷入一場無法估量的腥風血雨！
    他終於明白了蘇婉兒的用意。
    她不是在威脅自己，她是在給自己，也是給那些不想看到天下大亂的忠臣一個選擇的機會。
    這份東西，握在他手裏，便是一柄懸在太子頭頂的利劍，隨時可以落下。
    杜鴻漸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他必須在太子與郭子儀之間製造更大的裂痕，讓太子徹底失去對郭子儀的信任，也讓郭子儀對太子警惕到極點。
    與此同時，東宮之內，太子李亨正焦躁地踱步。
    裴仲遠已經回來複命，言語間對蘇婉兒的態度頗為樂觀：“殿下，蘇小姐雖未當場應允，但言辭之間頗有鬆動，想來是被殿下的誠意打動，隻需再稍加時日，必能成事。”
    李亨聞言，緊鎖的眉頭略微舒展：“哦？她當真如此說？”
    “千真萬確。蘇小姐聰慧過人，自然明白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她隻是需要時間權衡利弊，畢竟此事幹係重大。”裴仲遠自信滿滿。
    太子剛鬆了一口氣，正欲嘉獎裴仲遠幾句，一名內侍突然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聲音帶著哭腔：“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慌什麽！”太子不悅地嗬斥，“天塌下來了不成？”
    那內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封緊急軍報：“殿下……幽州……幽州郭將軍，拒絕了調令！並且……並且他將一份聲稱是殿下‘清君側’計劃的文書副本，直接送往了尚書省，請尚書省諸位大人共鑒！”
    “什麽？！”太子如遭雷擊，猛地從座上彈起，一把搶過軍報。
    信上的字跡他認得，確是郭子儀的親筆，言辭激烈，痛斥有人欲假借太子之名，行分裂國家之實，他郭子儀絕不會讓幽州軍成為亂臣賊子的工具！
    而那份所謂的“副本”，更是將他的計劃暴露得體無完膚！
    “砰！”太子狠狠一拳砸在案幾上，紫檀木的桌麵應聲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他雙目赤紅，額上青筋暴起，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郭子儀……他怎麽敢！他怎麽會有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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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仲遠也是大驚失色，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衫：“殿下，這……這不可能啊！屬下離京時，一切安排妥當，郭將軍那邊應該隻接到調令，怎會有計劃文書？”他猛然想到了什麽，臉色慘白，“難道……難道是蘇婉兒？！”
    “蘇婉兒！”太子咬牙切齒，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眼中充滿了被戲耍的暴怒與刻骨的寒意，“好一個蘇婉兒！竟敢如此戲弄本宮！本宮要讓她生不如死！”他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蘇婉兒不過是他棋盤上一顆有用的棋子，卻沒想到，這顆棋子不僅沒有按照他的意願落下，反而狠狠地反噬了他一口！
    此刻，蘇府書房內，蘇婉兒正臨窗而立，手中把玩著一枚精致的玉佩。
    窗外，春光明媚，鳥語花香，與東宮內那壓抑的暴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聽著王敬之回報東宮方向傳來的隱約動靜，以及尚書省已經因為郭子儀的舉動而炸開了鍋的消息，唇邊泛起一抹清淺而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一局，太子殿下怕是要手忙腳亂好一陣子了。”她淡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仿佛一切盡在預料。
    太子的怒火，郭子儀的剛烈，朝堂的震動，都隻是她棋盤上的幾步棋而已。
    她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王敬之沉穩的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東宮這位太子，雖然急功近利，但終究隻是被推到台前的一枚棋子。”蘇婉兒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接下來，我們要對付的，是那位一直隱藏在幕後，真正操縱著這一切，試圖攪動天下風雲的……執棋之人。”
    王敬之心中一凜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開始。
    窗外的陽光似乎也因為這句話而變得銳利了幾分，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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