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厄運,等候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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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訊接通那聲尖銳的蜂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指揮塔入口處彌漫的硝煙與絕望。羅德島的通訊幹員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幾乎握不穩終端,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嘶啞:“通了!隊長,通了!” 那小小的屏幕亮起,仿佛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點燃了一顆微弱的星辰。
    迷迭香幾乎是撲過去的。她嬌小的身軀撞在通訊台邊緣,顧不得疼痛,一把搶過通訊器,指尖冰涼。“是我!是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急切,碧綠色的眼眸死死盯著屏幕,仿佛能穿透冰冷的金屬和厚重的岩層,看到另一端的景象,“你們現在怎麽樣了?回答我!碧銀呢?拉瓦卡?你們在哪裏?!”
    通訊器裏傳來一陣壓抑的喘息和電流的嘶啦聲,隨後是熟悉的聲音,帶著疲憊卻強自鎮定的語調:“隊長…是我們。其他人還好…” 聲音頓了頓,背景隱約傳來金屬摩擦和壓抑的咳嗽,“…雖然現在被困在地下這個建築裏了,但我們找到了通道用門。過段時間…找到其他出口就來匯合。” 匯報著切斷重啟功能的成果,強調區域已安全可控,語氣努力維持著平時的幹練。
    然而,那故作輕鬆的壁壘終究出現了裂痕。“但是…” 聲音突然哽住,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艱難的喘息後,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悲慟,“…碧銀姐…碧銀姐她…”
    “呃!” 迷迭香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嗚咽,如同受傷的小獸。她猛地攥緊了通訊器,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身體控製不住地前傾,仿佛要鑽進那小小的屏幕裏。
    “不,不,迷迭香!等等!” 通訊那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懇求,“繼續任務…不準來找我們!你簽過保證書的!記得我們加入你小隊時商量過什麽嗎?!” 那聲音如同重錘,敲打著迷迭香搖搖欲墜的理智。
    “可是…!” 迷迭香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聲音帶著哭腔。
    “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通訊那端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否則我們不會支持你,也不會跟著你來切城!” 聲音緩和下來,帶著疲憊卻無比真摯的情感,“隊長,聽我說…我們說過,每個精英幹員和他們的小隊都不一樣。你很強,你的法術我們跟不上,也支援不了…但是,你沒法忍受的那些東西,那些痛苦、那些失去…我們是會和你共同承擔的,和阿米婭一樣,和其他精英幹員一樣。這是我們的選擇,也是我們的驕傲。”
    “但你們都是我的隊員!” 迷迭香的聲音帶著崩潰邊緣的嘶啞,巨大的無力感和自責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無法保護他們,在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卻被一紙保證書和隊員的堅持擋在外麵。
    “別急!” 通訊那端的聲音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悲傷的力量,“碧銀姐她最後說了…我們答應過你,要讓你成長成一個戰士,不是士兵,也不是武器。” 那聲音頓了頓,仿佛在傳遞一個神聖的托付,“隊長,做你該做的。我們會安全出來的。碧銀姐說…‘你不隻是精英幹員,你是迷迭香。不光隊員們,羅德島以及感染者,這裏討厭失去和破壞的人…都會愛你。’所以,隊長,” 那聲音帶著最後的囑托,如同烙印般刻入迷迭香的靈魂,“想想看,‘迷迭香’會做什麽?”
    通訊的忙音突兀地響起,像一把閘刀,切斷了最後的聯係。
    “別離開我…” 迷迭香對著冰冷的終端喃喃低語,淚水終於無聲滑落,“要記得回來…” 空曠的通訊頻道裏,隻有死寂回應著她。
    “通訊結束。” 一旁的幹員聲音低沉地匯報,帶著不忍。
    阿米婭的身影出現在迷迭香身邊,藍色的眼眸裏盛滿了關切和擔憂。“狀況怎麽樣?” 她輕聲問。
    幹員快速匯報了工程小組一人犧牲、其餘被困但暫時安全的情況。阿米婭的心沉了一下,但她立刻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殘酷的現實。“迷迭香…我們的正麵火力不足。遊擊隊的迫擊炮小隊急需補給,我們要打個時間差。” 她看向失魂落魄的菲林少女,聲音放得更柔,“…你還好嗎?”
    迷迭香緩緩抬起頭,淚痕未幹,眼睛卻像淬了火的玻璃,折射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破碎與某種正在成型的堅硬。“阿米婭,”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冰棱一樣刺人,“ace死了以後,你在想什麽?”
    阿米婭渾身一顫,仿佛被無形的箭矢射中。深埋心底的傷口被猝然揭開,痛楚瞬間淹沒了她。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赤紅的瞳孔收縮,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那些被刻意封存的畫麵——ace最後的笑容,他擋在眾人身前的背影,那震耳欲聾的爆炸——瞬間衝破了閘門。
    “抱歉,” 阿米婭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她別過臉,手指緊緊攥住衣角,“我不想想起太多…” 那是她無法承受之重。
    “阿米婭也會想要逃避嗎?” 迷迭香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像最鋒利的刀,精準地剖開表象。
    “不是!” 阿米婭猛地轉回頭,眼中閃過一絲被刺傷的銳利,隨即又被深沉的悲傷覆蓋,“隻是…還沒到重新麵對的時候。眼淚…要留到一切都結束之後。”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穩,聲音裏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堅定,“我隻記得最後…我想起來…不能讓他和羅德島的幹員們白白死去。”
    “好。” 迷迭香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或者說,印證了她心中某種模糊的認知。那破碎的眼神重新凝聚,一種冰冷的決絕取代了悲傷。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轉向一旁的偵查幹員,聲音清晰而冷硬,再無一絲猶豫:“告訴我方位,我去。” 她要去戰鬥,要去完成碧銀和隊員們用生命為她爭取的“該做的事”。
    阿米婭看著迷迭香瞬間蛻變的眼神,心頭湧起複雜的情緒。“整合運動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 她提醒道,聲音裏帶著深深的憂慮,“要小心。”
    與此同時,在核心城的地下設施內,凱爾希醫生如同一座沉默的礁石,隻有她的聲音通過空氣播散出去,冷靜、精確,不帶一絲多餘的波動,在爆炸與嘶吼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冷酷:
    “先鋒小組,突擊!”
    “狙擊小組,後撤!重整隊形,補充彈藥!”
    “重裝幹員們,頂住!不要讓通道被截斷!”
    “術師,停火!小心誤傷!”
    命令被迅速執行,戰場如同精密的齒輪在壓力下咬合轉動。然而,前方的景象卻令人不安。一些身著薩卡茲戰士動作僵硬,眼神空洞,如同提線木偶般在廢墟間徘徊。他們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不要再向前走!令人恐慌…”“不要打人,痛苦!到處是痛苦…” 源石結晶在他們裸露的皮膚上異常地蔓延、搏動,散發出不祥的暗光。
    凱爾希透過觀察窗看著這些“牧群化”的戰士,眉頭緊鎖,綠寶石般的眼眸深處是冰冷的厭惡與凝重。“真是令人不快的感染傾向,” 她低語,仿佛在陳述一個殘酷的標本,“比起龍門的變異感染者更令人不安…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防護麵罩下的通訊節點氣氛壓抑。博士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傳來,充斥著一絲擔憂:“外麵的戰況也讓人擔心…”
    凱爾希的目光掃過屏幕,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阿米婭是成熟的領導者和優秀的戰士。她熟悉小隊的運作模式以及我們的作戰目的。擔心無益。”
    “迷迭香是強大的攻堅幹員和最受小隊支持的精英幹員。她能夠完成為她量身製訂的任務。疑慮無用。”
    “切爾諾伯格已身處風暴中心。我們微不足道的關心無法改變戰局的任何部分。恐懼無效。”
    “我們對她們最大的支援,就是成功達成我們小隊的戰略目標。”
    在核心城深處,一個被遺忘的、堆滿巨大集裝箱的廢棄倉庫角落,空氣彌漫著灰塵和金屬的鏽味。極境和霍克如同融入陰影的壁虎,緊貼著冰冷的集裝箱壁。極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如鷹,他用手肘極其輕微地碰了碰身旁的霍克,眼神示意前方。
    霍克立刻會意,屏住呼吸,順著極境的目光望去。在倉庫中央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景象令人倒吸一口涼氣——不是散亂的戰利品,而是排列得如同受閱軍隊般整齊的嶄新武器箱!烏薩斯製式的長戟、弩箭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幽光;碼放得一絲不苟的護甲片閃爍著金屬的質感;旁邊甚至還有幾台被帆布半遮蓋著的、結構精密的源石動力機械。一切都透著一種與混亂戰場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秩序感。
    霍克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無聲地湊近極境,用幾乎隻有氣流才能捕捉到的聲音低語,每一個字都帶著他過去在拉瓦勒走私黑市摸爬滾打積累的經驗:“軍備…全是烏薩斯新款的。中央軍團級別,列裝不超過五年。” 他指著武器上細微的鑄造紋路和護甲的連接結構,“整合運動?拿水管的暴徒連上油都不會!遊擊隊?” 霍克嘴角扯出一絲冷笑,“離開軍隊太久了,後勤早死光了!看他們自己那身破銅爛鐵就知道!讓他們整理這些?怕是連哪頭捅人都得現學!”
    極境的眼神也變得銳利:“你覺得…搶來的?”
    “搶?” 霍克的聲音帶著嘲諷,“手法也太‘外行’了。” 他示意極境靠近一個打開的箱子,指著武器握把根部——那裏本該有鑄造編碼的地方,被人用銼刀粗暴地刮掉了,留下雜亂無章的深痕。“看這刮痕,” 霍克的指尖虛點著,“銼刀型號是‘黑狼’牌三號粗齒,拉特蘭三廠產的…刮的人手都抖了,心慌,被逼急了。” 他抬起頭,眼中寒光閃爍,“這可不是逃兵刮的…這是要‘滅跡’!”
    極境的心沉了下去。兩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霍克剛想通過微型通訊器向隊長匯報,耳朵上的感應器突然傳來細微卻清晰的震動反饋。他臉色一變,猛地按住極境,眼神銳利地掃向倉庫另一端被雜物堆遮擋的入口陰影——有東西在靠近!不止一個!腳步雖輕,卻帶著訓練有素的節奏。
        確認暫時安全後,極境不再猶豫。他迅速操作微型終端,將眼前這令人窒息的發現,連同霍克那精準到可怕的判斷,壓縮成一條足以引爆整個戰局的簡短信息。指尖按下發送鍵的瞬間,仿佛能感受到信息穿透金屬與塵埃,飛向風暴的中心。屏幕上跳出冰冷的字符:
    “烏薩斯軍在核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