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心,向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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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路向南。
遊擊隊希望趕在各礦場的感染者滅絕計劃之前盡可能多地救下感染者。
駐軍一路後退,我們一路前進。
看起來可能就像我們在追擊烏薩斯的部隊一樣,但這肯定不可能。
我們是一邊躲避著烏薩斯的常規軍,一邊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救下感染者。
這麽做的理由,我想隻能說是“我們應該這麽做”。
但我想,通過吸納更多感染者,為其他部隊爭取空間,同樣也在愛國者先生的戰略規劃之內。
愛國者可能劃下了一條線,一條我們不會跨過的線。
跨過那條線意味著我們要麽和烏薩斯駐軍正麵開戰——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要麽,我們就必須潛伏起來。
也就是說,離開雪原可能意味著,我們要隱秘地邁入烏薩斯真正的疆域,被嚴苛法度管轄著的移動領土。
在那時,遊擊隊將收起他們的武器,直到我們重新找到爆發的機會。
荒野裏活躍著烏薩斯的軍艦,城鎮對感染者隻會更加殘忍。那一定會是一段艱難的日子。
想要邁出這一步,的確太難了。
但在西北凍原......隻有雪。
隻有雪的土地是養活不了大家的。
……
寒風卷著硝煙與雪沫,掠過這座剛剛經曆戰火洗禮的移動城市。它龐大而破敗的軀殼靜靜匍匐在冰原上,像一頭瀕死的巨獸,齒輪鏽蝕,甲板斑駁。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燃燒後的焦糊味、淡淡的血腥氣,以及劫後餘生的沉寂。
佩特洛娃,雪怪小隊的一員,拄著她的武器,急促的喘息在冰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她環顧四周,目光掃過一張張疲憊卻熟悉的臉龐,聲音帶著未褪的焦急:“兄弟姐妹們,沒事吧?!” 得到零星卻肯定的回應後,她才長長舒了口氣,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真是場惡戰。”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戰鬥後的虛脫。
塔露拉就站在不遠處,白色的發絲被風吹動,額角沾染了些許煙塵。她聞聲轉過頭,深色的眼眸中映出雪怪們的身影。“謝謝你們,雪怪。”她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卻蘊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有你們和我一起做先鋒,感覺很好。”
佩特洛娃走上前,拍了拍沾染冰碴的護甲,咧嘴笑了笑,那笑容驅散了些許疲憊:“有塔露拉你在身邊,我們的感覺也是一樣的。你和我們配合得太默契了,難怪大姊肯放心讓你帶我們作戰。”她頓了頓,眼中流露出真實的欽佩,“而且,你的法術……越來越高明了。讓火焰從寒氣中穿過去引爆?我怎麽可能想得到這種打法?”
塔露拉微微搖頭,她的目光投向遠方似乎不存在的一點:“因為我那……並不是普通的火。解釋起來有些複雜…”
短暫的休整被一個聲音打斷。一名來自蜷耳村的感染者代表,臉上混合著緊張和一種新生的貪婪,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他先是炫耀般地強調他們的人數眾多,與遊擊隊“沒什麽兩樣”,隨即,話鋒一轉,提出了分離的要求。
“塔露拉,”他的眼神有些閃爍,“我們就從這裏分道揚鑣吧。”他提出對資源進行分配,甚至願意“多給一些”,但要求留下這座移動城市。“有了這座城……”他的聲音帶著憧憬,“我們能去很多地方,糾察隊就找不到我們了。”
塔露拉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們不願意再繼續戰鬥了?”
“會死的!”那感染者脫口而出,聲音裏帶著恐懼,“那些敵人……越來越強了。我們……我們有點……”
佩特洛娃忍不住嗬斥:“你這都是在說些什麽?!”
“雪怪......!”感染者雖然有些畏縮,卻強裝鎮定,語氣激動,“......你們這些沒有體溫的家夥當然不怕死了,可我們......”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雪怪與蜷耳村的感染者們怒目相視,空氣中碰撞出危險的火花。
就在這時,塔露拉抬起手,做了一個清晰而堅決的手勢,止住了即將爆發的衝突。“佩特洛娃。”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雪怪少女不甘地退後一步。
塔露拉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名代表身上,深邃得令人不安。“那我們會立刻取走資源,這座城市就留給你們。”她做出了決定,隨即語氣驟然轉冷,帶著金屬般的質感,“但是,不準侮辱任何一個戰士。向雪怪道歉。”
在短暫的僵持和一聲幹巴巴的“對不起”之後,塔露拉不再看他們。她轉向佩特洛娃,指令簡潔明了:“召集戰士。我們去清點資源。”緊接著,她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隻有雪怪能聽到的命令:“還有,把我們收繳的那台烏薩斯通信終端打開。”
佩特洛娃瞬間明白了什麽,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你是說……”
塔露拉沒有回答,隻是眼神冷冽如冰原深處的寒冰。她早已預見了將來的某種背叛。
這份預感很快被一個巨大身影的到來所證實。愛國者,如同移動的山嶽,他的出現本身就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他的聲音低沉如雷,直接質問塔露拉將城市“拱手讓人”的行為。
“——他們的行為可以稱作是背叛。你的準許令他們得到正當理由。你毀壞了紀律的執行。”老戰士的話語斬釘截鐵。
塔露拉試圖解釋,這些人從未真正屬於他們,強留無益。但愛國者的信念如鐵似鋼:“沒有信念之人,無毅力之人,從頭至尾,不應戰鬥。”他主張鐵血手段,“殺死他們,奪回城市。這是你應為你的隊伍和你的同胞做的。”
一場關於信念、紀律與現實的激烈爭論在兩人之間展開。塔露拉無法接受為了一座終將廢棄的城市,讓感染者的鮮血染紅同胞的雙手。她堅信,強迫征用隻會帶來猜忌和離心。
“我將有許多同行人。但不是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服務於我們的目標。”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疲憊卻堅定的力量,“我們借用他們的力量,而不是征用。”
愛國者凝視著她,四年來的觀察化作沉甸甸的話語。他指出她或許變得成熟,或許變得軟弱。他警告她,對背叛的仁慈是對戰士的殘忍。最終,他說道:“你的確是算得上一個正直的人。”這句話裏,有無奈,也有著一絲殘留的認可。
然而,現實很快印證了塔露拉最壞的預料,也部分證明了愛國者的擔憂。分離出去的感染者為了自保,竟然利用城裏的通訊設備向附近的烏薩斯駐軍發出了訊息,企圖將塔露拉和愛國者的隊伍作為誘餌拋出去,以換取自身的喘息之機。
一場殘酷的、本可避免的戰鬥爆發了。
戰鬥結束後,硝煙再次彌漫。愛國者清點著傷亡,走到塔露拉身邊,他的問題直接而沉重:“你失望嗎,塔露拉?”
塔露拉望著廢墟和血跡,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她的聲音異常平靜,“他們做這一切都有原因,我也知道原因。這些確切的理由會阻止我產生過高的期望。”她再次拒絕了愛國者處決“告密者”的提議,因為她認為,對從未忠誠的人,談不上背叛。
爭論在兩人之間繼續。塔露拉的核心信念愈發清晰:她希望所有感染者都能找到活下去的方式,她不願親手掐滅任何一點微弱的希望,即使那希望建立在愚蠢和短視之上。而愛國者則堅信,不流血,無以得勝,他早已看清塔露拉所規劃的南下之路,必將引爆一場全麵戰爭。
“塔露拉!”老戰士的聲音如錘擊,“你是想等到一場你能從中獲利、找到機會的烏薩斯與他國的戰爭……還是你想自己發動這場戰爭?”
塔露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愛國者逼近一步,他那經曆過無數犧牲的沉重身軀仿佛蘊含著整個冰原的嚴寒:“別妄想能有一個不慘烈的勝利。你準備好承擔巨大的痛苦了嗎?”
塔露拉抬起頭,眼神複雜卻清澈:“我沒有準備。因為我們必定受苦。”她相信人性並非本惡,而愛國者則警告她,終有一天她會遭遇“真正的邪惡”。
最終,這場意誌的交鋒暫時平息。愛國者接受了現實,開始部署清除周邊威脅,確保資源運送的計劃。而塔露拉,在處理完這一切沉重之後,想起了另一個人。
“佩特洛娃,霜星的位置呢?”她問道,語氣中帶著關切。
“還在山坳口那。她說要守住據點直到我們成功奪下城市。”佩特洛娃回答。
“我們去和他們合流吧。”塔露拉輕聲說,一絲愧疚染上眉梢,“我得當麵向她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