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穹像是被誰打翻了朱砂硯，濃稠的墨色裏突然滲出血絲。不知何時，一輪血月已悄然懸在天際，那不是尋常月華的清輝，而是帶著鐵鏽味的暗紅，將流雲染成翻滾的血浪，連風裏都飄著若有若無的腥甜。
    雲層被血月撕開一道裂口，紅光如融化的岩漿般傾瀉而下，在玉石鋪就的神階上漫延。那些剛剛掙脫聖光繭房的雙翼天使，正舒展著初生的羽翼——那翅膀本是雪練般的潔白，覆著細碎的銀輝，每一根羽毛都閃著聖潔的光澤，仿佛一碰就會化作星光。他們的臉龐尚帶著懵懂的純淨，眼眸裏映著神界的琉璃穹頂，對周遭的異變毫無察覺。
    直到第一道血浪攀上他們的足尖。
    “嗡——”
    最先受襲的天使突然發出痛苦的嗚咽，他那對潔白羽翼像是被無形的墨筆猛蘸了朱砂，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羽根蔓延至羽尖，不過瞬息之間，整片翅膀已紅得像剛從血池裏撈出來，每一根羽毛都在劇烈顫抖，仿佛要掙脫骨骼的束縛。
    “呃……”痛苦順著翅膀爬滿臉龐，原本純淨的眉眼瞬間擰成一團，聖潔的光暈在他們身上忽明忽滅，像是風中殘燭。有的天使試圖振翅飛離，可剛抬起翅膀就痛得蜷縮在地，血色羽毛簌簌掉落，觸地便化作一縷黑煙；有的則死死抓著同伴的手臂，卻發現那痛苦如同瘟疫般傳染，連指尖相觸的地方都泛起刺目的紅。
    神階之上，周衛國靜立如雕塑。他黑色的戰甲上凝結著未幹的血珠，每一顆都在血月的映照下泛著妖異的光。背後的骨翼微微開合，邊緣的骨刺擦過空氣，發出細碎的嘶鳴。修羅槍斜指地麵，槍尖的寒芒裏倒映著血月的影子，也倒映著那些天使痛苦掙紮的模樣。
    “罪惡之源，殺。”
    五個字從他齒間滾出，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從九幽深處吹來的寒風。話音未落，他腳下的石板突然龜裂，裂紋中湧出暗紅色的霧氣。周衛國雙翼猛地一振，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俯衝出去，骨翼劃破空氣的銳響與修羅槍的嗡鳴交織在一起，像死神奏響的序曲。
    第一個天使還沒從翅膀染血的劇痛中回過神，就見一道黑影壓頂而來。他下意識地抬手去擋，可那隻剛能承載聖光的手掌，在觸到修羅槍的瞬間便化作飛灰。槍尖穿透他的胸膛時沒有絲毫阻滯，聖潔的靈核在槍尖的邪力下崩裂，化作點點猩紅的光屑。那對血色翅膀驟然失去支撐，無力地垂落，天使的眼眸裏最後殘留的，是對這短暫生命的茫然。
    殺戮如潮水般鋪開。
    周衛國的身影在天使群中穿梭，骨翼每一次扇動都帶起一片血雨。修羅槍時而化作橫掃的弧光，將成片的天使攔腰斬斷；時而又變作精準的點刺，在混亂中直取靈核。那些剛剛降生的天使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們的聖光在修羅槍的邪力麵前脆弱得像紙糊的燈籠，每一次碰撞都隻會加速自身的湮滅。
    有天使凝聚起最後的力量，射出聖潔的光箭，卻被周衛國用骨翼輕易擋下。光箭撞在骨刺上，發出“滋滋”的灼燒聲，隨即消散無蹤。周衛國甚至沒有回頭，反手一槍便刺穿了那名天使的咽喉。
    血月的紅光越來越盛，像是在貪婪地吮吸著散落的靈核碎片。神階上的玉石被染成深紅，原本聖潔的神殿在血光中扭曲變形，仿佛化作了修羅場。那些血色的翅膀倒在地上，有的還在微微抽搐，有的已經徹底失去生機，羽毛上的血色漸漸暗沉，如同凝固的傷疤。
    周衛國站在屍骸中央，修羅槍上的血珠滴落在地，與石板上的暗紅融為一體。他抬頭望向血月，那雙漆黑的眼眸裏沒有絲毫波瀾。背後的骨翼緩緩收起，骨刺上掛著的碎羽在風中輕晃。
    那些剛剛睜開眼，還沒來得及記住神界模樣的天使，那些羽翼未豐，還沒學會如何飛翔的天使，終究沒能逃過這場突如其來的劫難。他們的生命短暫得像一場幻夢，從降生到回歸本源，不過是周衛國槍尖上的一抹血色，是血月之下，被風很快吹散的一縷輕煙。
    血月依舊高懸，紅光漫過神階，漫過屍骸，漫向更遠的地方，仿佛要將整個神界，都染成它想要的顏色。
    血月的紅光漫過第三重神階時，神殿最深處的琉璃穹頂突然震顫起來。那震顫並非來自周衛國的殺戮，而是源於一道壓抑到極致的爆吼，像是沉寂萬年的火山驟然噴發——
    “什麽人！竟敢屠戮聖潔的天使！”
    聲音撞在水晶梁柱上，激起層層疊疊的回音，連懸浮在半空的星盞都劇烈搖晃，灑下的聖光碎成了星屑。神殿深處的光明鏡前，德魯伊的手指死死摳著鏡台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銀白的長須被怒火與驚悸吹得亂顫。
    這麵光明鏡乃是天使族的至寶，能映照神界任何角落。此刻鏡中映出的，正是周衛國立於屍骸之中的身影——黑色骨翼在血月下舒展，修羅槍滴落的血珠在石板上暈開暗紅，而那些剛降生的雙翼天使，殘肢與血色羽翼已鋪滿了半座神台，靈核碎裂的微光如同將熄的螢火，在紅霧裏明明滅滅。
    德魯伊的瞳孔驟縮，鏡光反射在他眼中，照出一片驚駭。他活了九千歲，見過神魔大戰的慘烈，見過深淵魔物的猙獰，卻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殺戮——不是戰場廝殺的混亂，而是單方麵的碾壓，是對新生者毫無憐憫的斬滅。那些天使甚至還沒學會凝聚聖光，連最基礎的防禦咒文都念不完整，就像被狂風掃過的雛鳥，連掙紮都顯得如此無力。
    “不……太可怕了……”德魯伊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鏡沿，仿佛能透過鏡麵摸到那些天使殘留的溫度。他看到周衛國反手一槍刺穿最後一名雙翼天使的靈核，看到那對剛染血的翅膀驟然垂落，看到血月的紅光在那人眼底投下一片漠然。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那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仿佛麵對的不是一個生靈，而是從九幽裂縫裏爬出來的修羅，是專為毀滅而生的存在。
    可他身後的光柱突然亮起，那是天使族曆代族長的靈位，聖光交織成“守護”二字。
    德魯伊猛地回神，十二道銀白色羽翼，在身後全部展開，雖因恐懼而微微顫抖，卻依舊撐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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