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後院的青石板路被夏日的烈陽曬得滾燙，蒸騰的熱氣扭曲了遠處的廊簷。周衛國赤著雙腳，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踏在燒紅的鐵板上，可他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唯有那頭血紅的長發隨著動作輕輕揚起，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澤。水桶撞擊著腰側，發出沉悶的聲響，桶裏的水晃蕩著，濺出幾滴落在石板上，瞬間就被蒸發得無影無蹤。
    後院那十口大水缸並排立著，缸口積著薄薄一層灰，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這項艱巨的任務。周衛國走到井邊，彎腰放下水桶，井繩勒得他掌心發紅，他卻像是毫無知覺，隻是機械地轉動軲轆，將盛滿水的桶提上來。井水冰涼，倒映出他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還有那雙藏在紅發陰影裏，深不見底的眼睛。
    遠處傳來幾聲弟子的嗤笑，有人故意放慢腳步，對著他的背影指指點點。“看呐，那個紅發怪物又被劉師兄使喚了。”“誰讓他一點仙靈之氣都沒有，留在咱們仙霞派，可不就是當雜役的料？”“聽說他是從斷魂崖上摔下來的，居然沒死，真是命硬。”那些話語像針尖一樣紮過來，周衛國卻像是聾了一般，隻是一趟又一趟地往返於井邊和水缸之間。
    汗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滴進幹燥的泥土裏，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他的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卻緊實的輪廓。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疲憊，腳步沉穩，動作連貫，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太陽漸漸西斜，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與那十口逐漸充盈起來的水缸交織在一起。
    而此時的前殿偏廳裏，氣氛卻已降到冰點。劉強被小言那句“我才不要嫁給你”堵得滿臉漲紅，手指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簡直是豈有此理！我劉強好歹是宗門裏的內門弟子，論資質論地位，哪點配不上你？你居然為了這麽一個來曆不明的廢人跟我置氣？”
    小言的娃娃臉上滿是倔強，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肯讓它掉下來“劉師兄，周衛國是爹帶回宗門的，他就算沒了仙靈之氣，也是我仙霞派的人，不是任人欺負的。你明知道他身體還沒好利索，還故意刁難他，這就是你所謂的內門弟子風範嗎？”
    “我刁難他？”劉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提高了音量，“小言師妹，你可要看清楚了，他那是自願的！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巴，能留在仙霞派吃穿不愁，幹點活怎麽了？難道要我們供著他不成？”
    就在兩人爭執不休的時候，周衛國提著最後一桶水走了進來。他的紅發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臉上沾了些泥點，唯有那雙眼睛，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他沒有看爭吵的兩人，隻是默默走到水缸邊，將水倒了進去。最後一口水缸，也終於滿了。
    他直起身，轉過身，依舊是那副沉默的樣子，靜靜地站在角落裏，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爭吵與他毫無關係。
    劉強見他進來，像是找到了發泄口，冷哼一聲“哼，算你識相，還真把水缸挑滿了。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能討小言師妹的好，一個廢人，永遠都是廢人。”
    小言卻快步走到周衛國麵前，從懷裏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想要替他擦去臉上的汗漬，語氣裏滿是心疼“周衛國，你別聽他的。累壞了吧？我房裏有剛沏好的涼茶，我去給你拿。”
    周衛國沒有動，也沒有接她的手帕，隻是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他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裏顯得有些單薄，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執拗。
    小言看著他的背影，手裏的手帕攥得緊緊的，眼眶終於忍不住紅了。她知道，周衛國不是啞巴，也不是沒有感情，他隻是把所有的東西都藏在了心裏，藏在了那頭刺眼的紅發之下。從斷魂崖上墜落，失去所有的仙靈之氣，對一個曾經的修行者來說，該是多麽沉重的打擊。可他從未抱怨過一句，隻是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劉強看著小言擔憂的神情，心裏的火氣更盛，卻又發作不得，隻能恨恨地跺了跺腳，轉身拂袖而去。
    周衛國走出偏廳，沒有回自己那間簡陋的柴房，而是沿著石階慢慢向上走。山頂的風很大，吹得他的紅發肆意飛揚，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他站在懸崖邊，望著遠處漸漸沉入地平線的夕陽，晚霞染紅了半邊天，與他的紅發交相輝映。
    沒人知道，在他沉默的外表下，藏著怎樣的過往。也沒人知道，他那雙平靜的眼睛裏，曾見過怎樣的風浪。他隻是站在那裏，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直到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際，夜幕悄然降臨。
    廚房裏，小言端著涼茶站在門口，看著山頂那個孤獨的身影，輕輕歎了口氣。她總覺得，這個紅發少年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而那個總是欺負他的劉師兄，還有那些嘲笑他的弟子，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眼中的“廢人”，曾經是怎樣的一個人。
    夜色漸濃，仙霞派的燈火次第亮起，周衛國才緩緩走下山頂。他路過廚房時，沒有進去，隻是腳步不停地回了柴房。柴房裏很暗，隻有一縷月光從窗縫裏擠進來，照亮了地上的稻草。他躺在稻草上，睜著眼睛看著屋頂，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都沒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劉強又來指派任務了，這次是要去後山砍柴。周衛國依舊沒有說話，默默地拿起斧頭，向門外走去。小言聞訊趕來時，隻看到他消失在山路盡頭的背影，還有那頭在晨光中依舊耀眼的紅發。她握緊了拳頭，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想辦法查清周衛國身上的秘密，也要讓那些欺負他的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唉，宿主，你為什麽不離開這個小宗門，軒轅劍的主人，怎可受這樣的侮辱？”
    周衛國歎息一聲“我的手，沾滿了鮮血，再沒有想通這一切時，什麽使命，什麽任務，通通與我無關。他強任他強，他橫由他橫，與我有什麽關係。”
    周衛國此時的狀態，隻是潛藏了自己的尖刺，一旦顯露，隻會震驚這片仙靈大陸。但是，暫時他不會，他還沒有打開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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