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牌的紅色數字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林亦晨盯著第三次模擬考的數學卷子，2b鉛筆在"108"分的字跡上反複摩挲，直到數字洇成模糊的墨團。後排傳來蘇晚晴翻動錯題本的聲音，薄荷味潤喉糖的錫箔紙窸窣作響——這是她熬夜複習時的習慣。
    深秋的晚自習總帶著潮濕的寒意。林亦晨往保溫杯裏續熱水，杯壁上還粘著上周的咖啡漬。自從九月月考名次下滑三十名後，他的課桌變成了書山題海：《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堆成斜塔，便利貼像雪花覆蓋課本，連桌角都貼著"距高考xx天"的倒計時便簽，字跡一次比一次潦草。
    "亦晨，這道導數題..."蘇晚晴的聲音穿過書山，發梢沾著圖書館的冷氣。他抬頭看見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忽然想起去年此時，他們在梧桐樹下交換銀杏葉標本的情景。現在她的保溫杯換成了提神的苦蕎茶，曾經係藍絲帶的手腕上，多了塊磨舊的運動手表。
    家長會後的雨夜，林亦晨在儲物櫃發現父親的留言："保持年級前二十，清華錄取才有把握。"信紙邊角被雨水浸濕，暈開鋼筆字跡。他摸著書包裏蘇晚晴送的《三體》書簽，忽然想起她說過的"宇宙社會學"——原來在現實的坐標係裏，成績差0.1分都是光年之外的距離。
    霜降那天的數學模考，林亦晨在立體幾何題上卡住。教室暖氣不足，他的手指凍得發麻，忽然瞥見窗外的蘇晚晴——她正在走廊背誦英語，鼻尖凍得發紅，羽絨服帽子上落著細雪。監考老師的腳步聲近了，他低頭時，草稿紙上洇開一滴水珠，分不清是冷汗還是淚水。
    "我們去操場走走？"晚自習結束時，蘇晚晴晃了晃手中的保溫桶。月光把四百米跑道照成銀灰色，她遞來的銀耳羹還冒著熱氣："我媽說熬夜傷胃。"林亦晨接過勺子，觸到她指尖的涼意——她的凍瘡又複發了，和去年幫他補課時一樣。
    看台的鐵架在冬夜裏吱呀作響。林亦晨撕開成績單，碎片隨風飄向足球場："上次家長會，我爸說...說我們這個年紀的感情都是錯覺。"碎片掠過球門網，像白色的蝴蝶撞死在黑暗裏。蘇晚晴忽然握住他凍僵的手，把藍絲帶從書包上解下來："還記得交換信物那天嗎？你說《三體》裏的宇宙閃爍是物理規律在顫抖。"
    她的掌心有淡淡的粉筆痕，是課間幫老師抄題留下的。林亦晨想起上周值日時，她在黑板角落畫的小太陽，旁邊寫著"給刷題的笨蛋充電"。此刻那個太陽正在教學樓的陰影裏沉睡，而她的指尖正沿著他掌紋的生命線輕輕摩挲。
    "我報了南大的天文係。"蘇晚晴忽然說，從羽絨服口袋掏出銀杏葉標本——正是去年他夾在筆記裏的那片，"他們有國內最好的射電望遠鏡。"標本邊緣微微發脆，葉脈間還留著他當年寫的"晚晴專屬"。林亦晨突然想起物理老師說的雙縫實驗：觀測會改變粒子的狀態，就像此刻他的心跳，正在她的目光裏發生量子躍遷。
    平安夜的教室亮著應急燈。林亦晨在錯題本最後一頁畫坐標係，橫軸是高考倒計時，縱軸是兩人的成績曲線。蘇晚晴趴在旁邊改英語作文，發旋上別著他送的銀杏發卡。"南大的天文係要物理競賽省一..."她忽然抬頭，睫毛在燭光裏顫動，"我們可以一起刷題，就像攻克三體問題那樣。"
    淩晨的走廊回蕩著腳步聲。林亦晨送蘇晚晴回宿舍，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她忽然轉身，圍巾掃過他的下巴："知道為什麽銀杏葉是扇形的嗎？"不等回答，她踮腳把絲帶係在他羽絨服拉鏈上，"因為要同時擁抱兩個時空啊——現在的刷題笨蛋，和未來在天文台看星星的林博士。"
    元旦前夜，林亦晨在舊書包夾層找到初三的值日生袖標。泛黃的布料上，藍絲帶的結依然牢固。他打開蘇晚晴新送的筆記本，扉頁貼著他們的合影：運動會那天，她的馬尾掃過他的鏡頭，而他的目光穿過人群，定格在她手腕的藍絲帶上。
    "距高考99天"的倒計時牌在晨光中閃爍。林亦晨把《三體》書簽插進南大招生簡章，旁邊是蘇晚晴整理的物理競賽筆記。她的批注在晨光裏格外清晰："宇宙很大，生活更大。——送給總愛杞人憂天的亦晨"。窗外的梧桐正在抽新芽，他摸了摸書包上的藍絲帶，忽然明白：最好的約定從來不是捆綁，而是兩顆星子在各自的軌道上，照亮彼此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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