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馬射線暴的警報在淩晨兩點炸響時，蘇晚晴正趴在操作台上小憩。尖銳的蜂鳴聲刺穿耳膜，她猛地抬頭，額前的碎發還粘著咖啡漬。任瑤已經先一步撲向控製台，她的藍絲帶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流星般的軌跡。< 31.97s，dec +22° 00′ 52.1″！"任瑤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是蟹狀星雲方向！"
    蘇晚晴跌跌撞撞地衝過去，膝蓋撞在金屬桌角上。她顧不得疼痛，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如蝶。屏幕上的數據流像決堤的銀河，她必須在這千載難逢的伽馬射線暴消失前捕捉到完整的光變曲線。
    "溫控係統過載！"林亦晨的機械臂發出刺耳的警報。冷卻液管道在他的操作間裏爆裂，淡藍色的液體順著地板縫隙蔓延，像一條正在死去的小溪。
    任瑤拽住蘇晚晴的手腕衝向液氮罐儲藏室。她的掌心滾燙，指甲幾乎要嵌入蘇晚晴的皮膚。在轉角處，那條該死的藍絲帶勾住了林亦晨的機械臂關節，任瑤一個踉蹌，整個人撲進蘇晚晴懷裏。
    "小心！"蘇晚晴下意識環住她的腰。任瑤的香水味湧進鼻腔，是紫丁香混著雪鬆的氣息。她突然想起大三那年春天，林亦晨在物理實驗室打翻的紫丁香精油，那香氣縈繞了整個學期。
    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僵在半空。蘇晚晴抬頭，看見他瞳孔裏跳動的數據流——那些她曾經以為是係統故障的亂碼，此刻在應急燈的照射下清晰可辨：0 00 0 0 0 0 00 0 0 0。
    二進製編碼的"我愛你"。
    記憶如超新星爆發般炸開。初三物理競賽前夜，林亦晨翻窗進入她的寢室，頭發上還掛著雨珠。"記住第三題的解法，"他的聲音比蚊呐還輕，"我故意寫錯步驟。"第二天，當監考老師從他袖口抖出寫滿公式的紙條時，蘇晚晴才明白那個雨夜的含義。省一等獎狀寄到她手裏那天，林亦晨被取消了三年競賽資格。
    "液氮閥在哪兒？"任瑤的呼喊將蘇晚晴拉回現實。儲藏室的冷氣讓她們呼出的白霧交織在一起。蘇晚晴機械地指向角落的紅色閥門，目光卻無法從林亦晨身上移開。他的機械臂正在控製界麵徒勞地畫著正弦波，像被困在克萊因瓶裏的螞蟻。
    當第一縷晨曦染紅紫金山的輪廓時，伽馬射線暴的數據終於傳輸完畢。任瑤癱坐在觀測椅上，藍絲帶鬆散地垂落，露出鎖骨下方一小塊蝴蝶形狀的胎記。蘇晚晴突然想起昨晚任瑤鋼筆上的"c0328"刻痕——那是林亦晨用激光蝕刻在她所有文具上的標記，0328是她的生日。
    "我去煮咖啡。"林亦晨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的機械臂在轉身時擦過蘇晚晴的手背，傳感器發出細微的電流聲。
    任瑤突然抓住蘇晚晴的手指："脈衝星psr b0531+21的自轉周期記錄，我整理好了。"她的拇指輕輕摩挲蘇晚晴的虎口，"就當...生日禮物。"
    維修間傳來金屬落地的巨響。蘇晚晴衝進去時，看見林亦晨的機械臂夾著一本翻開的筆記本。扉頁星圖上，巨蟹座的位置係著半截藍絲帶，背麵鋼筆字跡力透紙背："晚晴喜歡林學長六年了，從初三物理競賽開始。可我的目光為什麽總追隨著她馬尾辮擺動的頻率？"
    空氣突然變得稀薄。蘇晚晴想起昨晚手機屏幕上，任瑤摟著她在櫻花樹下的合影。當時她沒注意到，任瑤的嘴唇幾乎貼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而那條藍絲帶，分明是從任瑤的連衣裙腰帶上解下來的。
    咖啡的香氣飄進來時，蘇晚晴發現自己正盯著林亦晨的後頸。他的第七頸椎處有一道淡疤，是大二那年替她擋下墜落的光柵光譜儀留下的。當時鮮血浸透了他的白大褂，他卻笑著說幸好沒砸到她的觀測筆記。
    "《自然》雜誌回信了。"任瑤舉著平板電腦闖進來，發梢還滴著洗手間的水珠。她的笑容在看到維修間裏的場景時凝固了。三人的視線在潮濕的空氣中碰撞，像三體運動中的恒星，無法預測軌跡。
    秋分後的第一場雨敲打著穹頂。蘇晚晴的指尖懸在控製台鍵盤上方，左邊是林亦晨剛調試好的偏振分析模塊，右邊是任瑤設計的脈衝星周期算法。她的餘光瞥見兩人各自向中間挪了半步，又同時停住。
    "要觀測室女座星係團的引力透鏡效應嗎？"林亦晨的聲音很輕，"就像...把單顆恒星看成環狀。"
    任瑤突然笑了。她解開腕間的藍絲帶，輕輕係在蘇晚晴的手腕上："宇宙學原理告訴我們，每個觀測者看到的宇宙都是等價的。"
    蘇晚晴望向穹頂外的雨幕。六年前那個雨天，林亦晨把省一獎狀塞進她書包時，指尖也是這麽顫抖。而現在，任瑤的呼吸正拂過她耳後的碎發，溫熱如蟹狀星雲中心那顆脈衝星發出的γ射線。
    控製台屏幕突然亮起。來自蟹狀星雲的伽馬射線暴餘輝數據正在自動生成光譜圖，那曲線恰似一條完整的銀河。蘇晚晴深吸一口氣，將雙手同時放在兩個鍵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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