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天文奧賽組委會的銘牌在陽光下閃著冷光。蘇晚晴用指尖描摹著銅牌上的凹痕，任瑤的香水味還留在她的白大褂領口——那是三天前擁抱告別時沾染的。此刻那位南加州大學的交換生應該正在太平洋上空，帶著她們共同完成的觀測數據前往波士頓。
    "溫控係統又報警了。"
    林亦晨的聲音從射電望遠鏡底座傳來。他的機械臂卡在齒輪組裏，關節處冒出可疑的青煙。蘇晚晴蹲下身時，發現他後頸的傷疤比上周更紅了，像是被反複抓撓過。
    "你又在編程時咬機械臂了？"她掏出隨身攜帶的散熱膏。這是初中就養成的習慣，林亦晨思考時會無意識啃咬手邊的東西，現在變成了折磨機械臂。
    林亦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散熱膏罐子滾進電纜槽，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任瑤昨天skype找你？"他的瞳孔在防眩目鏡後收縮成針尖大小，"她沒發現脈衝星psr b0531+21的數據有0.3秒偏差？"
    蘇晚晴的呼吸凝滯了。那0.3秒是她故意留在原始數據裏的標記，就像林亦晨刻在文具上的"c0328"。隻有他們三人知道，真正的異常值藏在傅裏葉變換的第三諧波裏。
    "她用我的咖啡杯。"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上麵還有你的唇印。"
    維修間的掛鍾指向三點整。上周這個時刻，任瑤正把草莓味潤唇膏塗在蘇晚晴幹裂的嘴角，笑著說波士頓的冬天會很冷。她的拇指按在蘇晚晴犬齒的位置，力道大得像是要留下印記。
    "那是意外。"蘇晚晴徒勞地解釋，"她拿錯了..."
    機械臂的液壓管突然爆裂，淡藍色冷卻液噴濺在光譜儀樣本上。林亦晨僵在原地，價值二十三萬的類星體樣本正在腐蝕液中冒出詭異的氣泡。蘇晚晴想起初中化學競賽，他打翻硫酸時也是這個表情——像是被自己身體的背叛嚇到了。
    奧賽組委會的郵件在這時彈出。任瑤穿著南加州大學隊服的照片占滿屏幕，她胸前的藍絲帶變成了深紫色，那是冠軍候選人的標誌。郵件末尾寫著："感謝蘇晚晴女士共享的原始觀測數據"。
    共享？蘇晚晴的指甲陷進掌心。她從未授權任何人使用那些帶著體溫的觀測日誌，那些深夜裏她趴在林亦晨維修間小桌上記錄的數字，每個小數點後都藏著不能說出口的悸動。
    "她複製的？"林亦晨的機械臂抽搐著指向電腦。蘇晚晴這才發現任瑤的賬號一直登錄在後台，最後一次操作是三天前的淩晨兩點——正是她們在液氮罐前相擁的時刻。
    暴雨在傍晚襲擊了紫金山。蘇晚晴蜷縮在伺服機櫃之間，任瑤的越洋電話在第七次響鈴後轉入語音信箱。熟悉的開場白傳來："晚晴，你知道蟹狀星雲的距離是..."突然插入了林亦晨的聲音："...6500光年，正好是我愛你的倍數。"
    錄音戛然而止。這是大二那年他們在ktv的醉酒錄音，任瑤居然把它設成了留言提示音。蘇晚晴把臉埋進膝蓋，聞到自己發梢上殘留的任瑤洗發水味道——上周借宿那晚，任瑤堅持要用那款含星塵閃粉的洗發露給她揉搓頭皮。
    林亦晨的腳步聲混著雨聲逼近。他的機械臂拖曳著電纜，像拖著斷肢的傷員。防雨布下，他遞來保溫杯，杯沿的"c0328"刻痕裏還殘留著任瑤的唇膏。
    "她改了數據。"林亦晨的聲音比雨還冷，"傅裏葉變換的第三諧波..."
    雷聲吞沒了後半句話。蘇晚晴突然意識到，任瑤臨行前夜所謂的"最後校準"，其實是在覆蓋原始數據。那條藍絲帶在她行李箱把手上飄揚的樣子，此刻回想起來竟像是告別的手帕。
    "奧賽組委會要求原始記錄。"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展開，投影出二進製編碼的銀河。雨滴穿過光影，在蘇晚晴臉上投下跳動的傷痕。"我可以修複被篡改的部分，隻要你..."
    他的話語被手機鈴聲切斷。任瑤發來的視頻請求在雨中閃爍，預覽圖裏她身後是麻省理工的校徽，而鎖骨下方貼著創可貼——遮住了那個蝴蝶胎記的位置。蘇晚晴想起筆記本扉頁上那句話："我的目光為什麽總追隨著她馬尾辮擺動的頻率？"
    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扣住她的手機。液壓管再次泄漏，冷卻液滴在屏幕上，讓任瑤的臉龐扭曲變形。"選擇。"他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聲，"現在。"
    雨幕中傳來夜鷺的哀鳴。蘇晚晴看著林亦晨機械臂投影的銀河，那些二進製星鬥突然重組成一串坐標——正是初三物理競賽前夜，他在雨裏顫抖著寫在她掌心的解題步驟。
    手機還在震動。任瑤的第二條消息彈出："我向組委會坦白了數據問題。ps：藍絲帶係在波士頓圖書館的門把手上，像不像獵戶座的腰帶？"
    林亦晨的機械臂突然垂下。冷卻液在積水裏擴散，將兩人的倒影染成藍色。蘇晚晴發現自己左手握著手機，右手攥著林亦晨的絕緣膠帶——那上麵用激光刻滿了"0328"的微小字樣。
    暴雨中的射電望遠鏡突然自動轉向。警報器尖嘯著提示有異常天體信號，但屏幕上隻顯示著一串熟悉的脈衝序列：· ···· ·——·——· ——·— ·——· ——·——i ove 的摩爾斯電碼）。
    "是任瑤。"林亦晨的機械臂無力地垂下，"她用阿雷西博望遠鏡的備用發射器...
    蘇晚晴的藍絲帶在風中掙脫，飄向正在運轉的射電望遠鏡陣列。在它被金屬齒輪絞碎的刹那，天穹中劃過一顆火流星，將三人糾纏的影子短暫地烙在紫金山天文台的穹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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