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種種前塵,譬如昨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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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間之內,戰況正酣,房中八仙桌上,杯碟盤碗被堆積在桌子的角落。徐樂詩坐在桌麵,一隻手撐著桌麵,一隻手死死捂住從口中溢出的細碎呻吟,裙擺混亂。
    徐宗雨雙目赤紅的貼在她身前,袍擺同樣攥在手中,另一個手扶住桌沿。
    徐樂婉失算了,她給這二人用的與當初在宮中下給三皇子的是同一種藥,原隻想讓二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醜態盡出,這樣既能防止徐宗雨與徐樂詩因同病相憐再度聯手的可能,又能將周賀藕斷絲連的愛戀徹底扼殺。
    可她低估了這兩人心底積壓的黑暗。徐宗雨的人生早已偏離了預定的軌道——本該風光娶親落了空,錦繡前程更是化為泡影,層層重壓早已將他的心智壓得扭曲變形,平靜的外表之下藏著瀕臨崩潰的狂躁。
    再看徐樂詩,嫁入侯府已經月餘,除了帶來的陪嫁丫鬟,侯府上下當她是個透明人。她與周賀的親近唯有洞房之夜那一次,之後連人都見不到,她每次過去,都被婆子以“公子需靜養“為由拒之門外。
    深閨寂寞與一再被否定像毒液般日夜侵蝕著她的理智,讓她每時每刻都陷入了自我懷疑的焦慮。
    漫長的壓抑之下,二人的內心早已千瘡百孔,隻差一點火星,便能燎原。當藥效襲來之時,他們甚至都沒有抵抗的意誌,扭曲的欲望如決堤洪水般土崩瓦解,徹底衝毀了人倫與禮法的最後邊界。
    掌櫃的驚懼之後是驟然清醒,他手忙腳亂上前“砰!”一聲合上房門,轉頭硬著頭皮迎上大堂中食客各色的目光連連作揖:“各位,吃好喝好,吃好喝好,今日的席麵,小的都給您送壺酒。小店經營,擔不起一點風險,請各位爺嘴下留情。”
    他一個小小酒樓,哪裏敢與貴人作對,說來倒了血黴,這二位您換個地方啊。斜對麵就是客棧,您去那裏,誰能看得見?這,這,這吃飯的地方……
    自己也是,手怎麽那麽賤呢,多等會兒就多等會兒,好好的來開什麽門?
    還有桌子——掌櫃的肝膽俱顫之下還惦記著他的好好的桌子,以後誰還願意在上麵吃飯?這事整的……
    大廳之內嗡鳴聲漸起,這種情況下誰還有吃飯的心思?哪怕兩桌客人相互不認識也得湊一起討論幾句——
    “裏麵的是誰?哪個樓裏的花魁不成,怎麽這般放蕩?”
    “是花魁也不能在酒樓啊,那位公子哪家的?嘖嘖,風流過了頭就是有辱門風呐。”
    “噓,你不認識他嗎?正是前幾個月被聖上親自罷免官職的徐家長子——”
    “哦?這位仁兄認識?”旁邊人立馬來了興致,“但不知裏麵那位女子是何許人也?”
    那人吭吃癟肚半晌,硬是沒敢說話。
    “這位兄弟不仗義啊,自己知道了不告訴我們,咱都是圖一樂,多說兩句話怎麽了?”立馬有人不滿。
    角落裏有人快速說了一句:“他不敢說,那位正是徐府的大小姐,那位屢次鬧出風波的養女。”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廳安靜一瞬,“嘩——”場麵頓時控製不住。
    名門世家、貴公子、高門貴女還有兄妹、倫理,其中任何一樣都足以成為市井之中經久不衰的香豔談資,而今諸事皆備,更是平添了幾分驚世駭俗的意味。
    關門聲震的房中二人迷失的理智稍微回籠,徐樂詩驚恐的回頭看了一眼,隻看到了緊閉的房門,她忍不住抬手去推身前人。
    然而徐宗雨這會兒正上頭,哪裏是想停就能停下?動作越發凶猛,將徐樂詩堪堪拉回的那抹清醒,瞬間撞的煙消雲散。
    直到一聲低吼過後,房內這才安靜下來。
    徐樂詩慌忙下了桌子,整理好衣裙,摸了摸自己有些淩亂的發髻,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一股巨大的恐懼席卷而來,她不禁驚恐抬頭,哆嗦著問道:“大,大哥,我們……”
    徐宗雨仍在喘息,眼中血絲猶在,他掃過眼前的狼狽,突然有些自暴自棄:“我不記得,不記得怎麽會突然這樣——”
    “那,那……”徐樂詩崩潰至極,她再次看向房門口,絕望道,“剛才是不是房門被人打開過?”
    徐宗雨雙掌覆麵,十指深深插入額發之間,無力道:“好像是,我,記不清了。”
    徐樂詩站在原地,一股寒氣從腳跟直衝腦門,口中喃喃自語:“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茫然隻在頃刻,她轉身拉開門,突然就跑出了雅間,踉蹌著來到酒樓門口。
    等待在馬車旁的侍女很是不安的迎上來:“娘子,酒樓這些人……”
    “不要說話,回府!”短短路程,徐樂詩感覺到各處投來的視線,如芒刺在背,慌忙上了馬車,此時此刻,她隻想見到周賀。
    怪她,今天明明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卻總覺得侯府的日子難捱,想著出門散心,這才散出了問題。
    回到侯府,徐樂詩生怕身上沾染了奇怪的味道,想要沐浴又怕在別人眼中太過突兀,隻得換了身衣物,就往周賀的院子跑去。
    侯夫人剛看完自己的兒子,周賀病情已經好了很多,但侯夫人就是不想他回去與徐樂詩住一個院子,這才交代大夫聲稱公子還需靜養。
    “母親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侯夫人說完起身。
    周賀跟著從床邊站起:“母親不必日日都來看我,有大夫有下人在,足夠了。”
    侯夫人點點頭,沒說什麽,帶著丫鬟婆子離開。
    剛到院子門口,就與匆匆而來的徐樂詩碰了個對麵。
    “婆母。”徐樂詩強打精神上前行禮。
    “嗯。”侯夫人從鼻孔應聲,上下打量她一番,“你過來幹什麽?”
    徐樂詩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壯著膽子哀求道:“婆母,詩詩前來,是想見夫君一麵,求您讓我進去吧。”
    “他還在養病。”侯夫人冷冷道。
    “我知道,我,我隻是見他一麵,坐一會兒就走行嗎?”徐樂詩死死控製著想要發抖的身體,她很想像以前一樣,受了委屈,躲到周賀的懷中哭一場。
    侯夫人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身為婆母,她確實不能一直攔著不讓過了門的兒媳與兒子見麵,傳出去,被人笑話。
    “說好的,你坐一會兒就走。”
    “是,是,詩詩記的,就,就見一見夫君就好。”徐樂詩說著急忙拭去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
    “去吧。”侯夫人有些糟心的對著身邊嬤嬤道,“你留在這等著。”
    擺明了,不出來就進去拉人。
    徐樂詩顧不上這些,急不擇路的跨過院門直奔正房而去。
    周賀送走了母親,覺得身子不似往日那般沉重,圍著床邊正慢慢踱步,就聽外麵丫鬟急切在阻攔什麽:“您等等,別急,奴婢進去通稟一聲您再,您,等等……”
    說話間房門一響,兩道人影一齊闖了進來。
    一個是攔人未果的小丫鬟,另一個,則是跑的氣喘籲籲的徐樂詩。
    周賀身形頓住,他們分開這麽久,他也勸了自己那麽久,當初一事,過去便過去了,說到底,詩詩嫁給了自己不是嗎?何必揪著那點事不放?
    因而這次他臉色緩和了不少,溫聲喚道:“娘子。”
    徐樂詩眼眶瞬間紅了,她緩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挽住了周賀的胳膊:“夫君,你感覺怎麽樣了?”
    “好多了,聽下人說你出府去了?府中沉悶,出去走走也好。”
    “那你,你不怪我了?”徐樂詩眼神中盛滿膽怯。
    “不怪了。”周賀端詳她片刻,歎了口氣,“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過的並不好。種種前塵,譬如昨日死。既然我們已經成親,往後就好好過日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