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問心穀給你的見麵禮。"湖心傳來玉石相擊般的清冷聲音，十二座浮島上的玉樹同時綻放血光，"本座最厭惡你們這些滿口深情的偽君子。"
    蘇漓的瞳孔驟然收縮，又是一波幻影殺。
    "這位公子，買條紅繩吧？"
    瘸腿老嫗突然從雪堆裏冒出來，竹籃裏裝滿晶瑩的冰絲。
    蘇漓本能後退半步，心下疑惑：嗯？我不是剛進入了嗎怎麽又回到穀口？
    他的靴跟碾碎了幾粒血色冰晶——這是問心穀最危險的警告，那些殷紅碎屑會寄生在修士的靈脈裏。
    他餘光瞥見右側冰窟窿裏半張人臉，那修士的瞳孔還保持著驚懼瞪視的模樣，睫毛上開滿了細小的冰淩花。
    老嫗布滿凍瘡的手抖開冰絲："能縛住道侶的魂喲..."
    蘇漓瞳孔驟縮。冰絲展開的瞬間，他看見慕容澤被釘在冰棺裏的模樣，魔紋正沿著他脖頸爬上眉梢。
    遠處傳來冰層開裂的脆響，一株雪蓮虛影在霧靄中搖曳，根係卻纏著具新鮮屍骸。
    "怎麽賣？"蘇漓故意去摸錢袋。
    "要你腕上個冰魄鐲。"老嫗咧開嘴，牙齒上凝著冰花，"或者……心頭三滴血。"
    “太貴了，您看看我這有上品靈石，品相極好……”蘇漓掏出一塊上品靈石當著老嫗的麵捏碎，藍光炸裂的刹那，老嫗化作冰棱四濺，其中一片擦過他耳垂。
    果然是幻境，竟有一刹那分不清楚，不知不覺侵入神識之中。
    溫熱的血珠滾落時，整片雪原突然亮起幽藍鬼火，映出前方冰階上密密麻麻的腳印，應該都是來尋淨世雪蓮的，卻沒有半個足印是返程的。
    他踩過某塊凸起的冰磚時，腳下突然傳來黏膩觸感，低頭看見冰層下滲出黑紅色液體，像凝固的怨氣正在蘇醒。
    第二道罡風襲來時，蘇漓反手抽出星樞劍。
    劍身映出他蒼白的臉，連破兩境，根基不穩，先前的心魔劫中消耗大量精神力，他現在很虛弱。
    劍風掃落崖頂積雪，露出被冰封的屍骸。
    那些修士保持著攀登的姿勢，指尖離雪蓮僅剩半寸。蘇漓突然明白為何淨世雪蓮千年無人能采，因為這被稱為最純淨的救贖是綻放在最汙穢的屍骨之上的。
    他劍尖挑起一截凍僵的斷指。
    "公子止步。"
    空靈女聲震落鬆枝積雪。蘇漓抬頭望見冰晶王座上的紅衣虛影，雲漱垂落的裙擺纏著血霧。穀底忽然卷起腥甜的雪暴，千萬根冰刺倒懸如琴弦，在風中奏出似曾相識的旋律。
    雲漱指尖凝出冰鏡。
    鏡中浮現慕容澤在洞府自殘的畫麵，他正用隕鐵鏈穿透琵琶骨："你可知他寧死不願你涉險？"
    冰階化成沼澤，無數白骨手掌扯著他的腳踝擺往下拽，腐屍們齊聲呢喃："他根本不想要你救。"
    蘇漓揮劍斬斷枯骨，卻發現每截指骨都刻著慕容澤的字跡——"速歸"。
    "我豈會不知他不想我救，正如我不想他死，來這問心穀之前，正是我們的結契大典，他極力想隱瞞我他為了救我任由魔氣侵蝕的傷勢，我可以裝作不知，但我必須要獲得雪蓮，無論他想與不想！"蘇漓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鮮血滴在沼澤裏燃起金焰。
    這是慕容澤教他的破障術，此時的他應該發了瘋一樣在找自己吧？可惜太匆忙了，沒來得及給他留張字條。
    雲漱的笑聲混著冰棱相撞聲傳來："好個癡情種，可惜……"
    沼澤突然沸騰，蒸騰的霧氣裏浮現慕容澤被鐵鏈貫穿的胸膛。魔紋已經爬滿他左臉，可完好的右眼仍淌著清淚："阿漓，別看我……"
    這臉和忘憂穀裏趙澤的一樣。
    “我們結道侶契時在天道麵前說過仙路漫漫，共證大道，縱使靈脈枯、金丹碎，不棄同參之道；哪怕劫雷落、輪回改，不負比翼之諾。他縱然在不希望我救，我又如何能如他所願？仙子這問題問得並沒有什麽意義。”蘇漓的劍突然調轉方向刺向自己心口。
    劇痛中幻象轟然碎裂，他跪在真實的冰階上大口吐血。原來誅心第一問是"自欺"，雲漱在逼他承認慕容澤求死之心，可他偏要證明情能勝天。
    第二道關卡是麵冰鏡。
    蘇漓看見自己出發前偷吻昏迷的慕容澤，他唇上還沾著血汙。
    "第二問，你救他究竟是為情，還是為獨占的欲？"
    雲漱的聲音帶著蠱惑，冰鏡裏映出無數可能：慕容澤痊愈後另娶他人、為報恩與他結為道侶、甚至因愧疚自毀修為...
    蘇漓伸手穿透冰鏡。
    劇痛從指尖蔓延到心脈，他卻死死攥住鏡中慕容澤的虛影："我修的不是無情道，不怕承認貪心，我就是希望可以獨占他，一生一世一雙人。"被他抓住的虛影突然融化，凝成真正的淨世雪蓮幼苗。
    雲漱的王座發出開裂聲。
    蘇漓抹去嘴角血跡，將雪蓮幼苗纏在劍穗上："仙子當年若肯自私些，或許不必枯守千年。"
    這句話捅破了某種禁忌。漫天紅雪突然變成冰錐，卻在刺中蘇漓前被雪蓮發出的柔光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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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漱，你既說愛我，就該助我成就無上劍道。”葉寒舟的聲音裹著風雪，劍柄處鑲嵌的定魂珠開始抽取命契之力，"待我斬斷塵緣，定為你立碑……”
    “葉寒舟，你竟然要殺妻證道嗎？當初說過的情比金堅，竟然抵不過你的欲望！”雲漱的情緒清晰地傳到蘇漓的神識，憤怒，絕望等情緒交織，蘇漓猛然吐出一口血汙。
    【統子，什麽情況？】
    【這是雲漱的絕技之一，照影。通過幻影殺，將負麵情緒傳遞給敵人。】
    他能清晰感受到無情劍攪碎心脈的劇痛，聽到葉寒舟逐漸模糊的承諾，舌尖甚至嚐到雲漱咽下最後那口血沫的腥甜。
    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竟是模仿葉寒舟結出抽魂印，那是雙修大典時雲漱親手教給道侶的同心訣手印。
    瑪德，這叫照影嗎？幹脆叫精分得了，蘇漓有一瞬間分不清自己是誰。
    “情與欲的滋味如何？”雲漱的冷笑從四麵八方傳來，“現在你該明白，所謂情深不過是為欲望披的華裳，情不敵欲。”
    蘇漓的星樞劍發出龍吟般的震顫。他盯著自己仍在結印的右手，在徹底失去清醒之前命令星樞將劍鋒刺入掌心，用劇痛喚醒被幻境同化的心神：“前輩驗證情欲之辯的方法，就是逼人重複當年的惡行？我既不是葉寒舟，也不是你。我也有七情六欲，隻不過在我的道侶麵前，隻有關於他的一情一欲才至關重要。”
    第三問降臨時，蘇漓正在給雪蓮喂血。
    幼苗根係紮進她腕脈，吸食靈力的速度堪比靈韻仙體。
    "最後問你——"
    雲漱的真身終於顯現，紅衣下擺浸著血泉，"若救他要屠盡問心穀生靈，如何選？"
    冰麵應聲裂開，顯出穀底景象：數萬冰魄精魂被鎖鏈纏著，另一端係著雪蓮根係。
    蘇漓的睫毛結滿霜花。
    他看到最弱小的冰魄是個女童，正用慕容澤的眼睛望著自己。這分明是雲漱的殺招，把道德枷鎖鑄成最鋒利的刀。
    “誰說隻能二選一？我偏不信世間隻有淨世雪蓮能對付得了他的魔氣。”蘇漓任由雪蓮根係穿透心髒，唇角卻帶著笑，"若要我屠盡生靈取得的雪蓮，他不肯要的，我亦不願取。"
    整座山穀突然地動山搖。“好個伶牙俐齒！”雲漱的真身從雪蓮花心浮出，嫁衣下擺垂落著七十二道弑情鎖，“那你便選，用你的劍斬滅他的元神永除後患，還是放任他成魔後屠盡你師門？”
    湖麵升起冰棺。棺中躺著魔氣纏身的慕容澤，心口插著蘇漓的星樞劍。
    蘇漓突然發現自己的左手燃起冰焰，右手騰起黑霧，這是問心穀強加給他的‘抉擇’：“冰焰可淨化魔氣但會焚毀道侶肉身，黑霧能保全道侶性命卻要吞噬千人性命。”
    “所謂至情……”雲漱的指尖撫過蘇漓頸側的紅痕，“遇到實際利害時……”
    蘇漓雙手收回貼著自己，任由冰焰與黑霧同時侵入經脈：“你的幻影很真實，但我的星樞永遠不會指著我的道侶，若他入魔，我便以身為皿，納魔入魂！陪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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