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療養的時候，淩寒忍不住把那個疑問問了出來。
    "爺爺，"淩寒猶豫了一下，"您好像與丁淺很熟悉？"
    爺爺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怎麽突然問這個？"
    "就...隨便問問。"
    淩寒低頭擺弄手機，假裝不在意。
    爺爺看了他一眼，說："那孩子是個好孩子，也苦。經常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吃也吃不飽。”
    “小時候她還經常偷偷跑過來幫忙幹活，忙完後就向我討門口的柿子樹上的柿子吃。"
    淩寒的手指停在手機屏幕上。
    他想象著年幼的丁淺，瘦小的身影在爺爺的菜園裏忙碌，然後眼巴巴地望著樹上橙紅的柿子
    ——那畫麵莫名讓他心頭一軟。
    "居然還有這事？"淩寒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老人的聲音低沉緩慢，"村裏很多女娃都是讀完初中就要外出打工了，再大一點就要嫁人換彩禮了。現在還讀到高中的，大多數都是家裏偏愛的，但是也沒多少家..."
    "她被家裏偏愛？"
    淩寒差點笑出聲，想起丁淺那件洗得發白的校服和瘦削的背影。
    "我還沒說完啊，唯有她家不同。她父親當初是小學都不讓她去讀的，就想讓她在家裏幫忙幹活。"
    爺爺的講述像一把鈍刀，慢慢剖開丁淺成長的真相。
    與村裏其他奉行多子多福、一子難求的家庭不同，她家不缺兒子，丁淺頭上有兩個哥哥，底下還有兩個弟弟。
    家裏五個孩子中，就她一個女兒。
    她父親在村裏從不避諱，說養著她就是為了彩禮。
    甚至早早就開始物色人選。
    家裏男丁多，家務自然全落在了她媽媽和她身上。
    從會走路起，丁淺就要照看弟弟們，稍大一點就開始洗衣做飯、喂豬喂雞。
    她父親從沒打算讓她讀書，就想讓她在家裏當免費勞動力。
    直到村委找上門，才不得不放她去上學。
    那時候義務教育查得嚴，不上學要罰款。"
    “讀完初中的時候，她成績優異考中了鎮上的一中，但是她父親絕不鬆口讓她去讀。"
    鎮上一中離村太遠，必須住校，還有各種學雜費。
    對這個已經為四個兒子的未來操碎心的家庭來說，供一個女兒讀書簡直是天方夜譚。
    "那丫頭絕食抗議。"
    爺爺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憐憫，"三天不吃不喝，她父母都沒鬆口。"
    淩寒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
    他無法想象那個瘦弱的女孩是如何以生命為籌碼爭取一個讀書的機會。
    "後來呢？"他聲音幹澀。
    "後來離村不遠處那所普通高中
    ——就是你們現在讀的那所，向她拋來橄欖枝。
    免她三年學雜費，還說考上大學有獎勵。"
    但即便是這樣優厚的條件，丁淺的父母起初依然不同意。
    她再次絕食，這次她父親將她揍得半死。
    爺爺描述那個場景時，淩寒突然感覺胃部一陣絞痛。
    "由於害怕鬧出人命，加上領導惜材，也需要為學校打廣告，村委和校領導都出麵了。"
    爺爺歎了口氣，"她也保證不花家裏的錢，下課回來繼續做家務..."
    最讓淩寒震驚的是最後那個條件："她還和家裏簽了協議，即使以後考上大學，隻會拿了獎金給家裏，自願放棄去讀。"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淩寒盯著自己昂貴球鞋上的一處泥點，突然覺得那汙漬無比刺眼。
    "那丫頭倔啊，是個不服輸的主兒。"
    “突然想起來了。當初，為了讀書，上戶口的時候，她把她父親給她起的名字改成了丁淺，她爸爸把她打的幾天都下不了床，後麵能動了，就一瘸一瘸的走過來，討柿子吃。”
    老人突然看了淩寒一眼，說："你要是閑著沒事，到時幫我把柿子摘了，給那丫頭送幾個去吧。"
    淩寒靜坐在病床上，腦海中不斷閃回那些關於丁淺的片段——她靈巧包紮傷口的手指，她輕聲說起也曾登上那個平台時的神情，她描述過的蛇與星空交織的畫麵。
    此刻，在爺爺低沉的講述中，這些零散的記憶碎片漸漸拚合，最終凝聚成一個完整而鮮活的形象——那個讓人心疼的丁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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