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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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推開時,丁淺沒有回頭。
光線刺進來,她眯了眯眼,看見兩個弟弟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個穿紅褂子的喜婆。
那婆子一進門就堆起滿臉褶子,聲音尖得像掐著脖子的母雞:
“哎呦,新娘子大喜呀!今兒個嫁個如意郎君,往後吃香喝辣——”
“噗嗤。”話沒說完,丁淺就笑了。
她沒說話,隻是緩緩轉過頭,盯著喜婆。
目光像把鈍刀,一寸寸刮過對方油光水滑的發髻、豔俗的腮紅、諂媚的嘴角。
喜婆的笑僵在臉上,喉頭動了動,忽然覺得這房間冷得邪門。
她幹笑兩聲,轉頭對兩個男孩擺手:
“哎呦,愣著幹啥?快給新娘子鬆綁呀!”
大弟蹲下來解繩子時,才發現麻繩已經勒進皮肉,手腕上一圈血肉模糊。
他手指頓了頓,抬頭看了眼姐姐。
丁淺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像尊泥塑的像。
小弟在一旁撇嘴:“裝什麽死?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大弟忽然想起小時候,他發燒燒糊塗了,爹媽都下地幹活,是丁淺背著他跑了兩裏路去診所。
那天她也是這副表情——死死咬著唇,汗把鬢角全打濕了,可眼睛裏燒著火。
“真受罪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活該。”
誰讓她非要讀書?誰讓她敢跟爹頂嘴?誰讓她……明明是個女的,卻總擺出這副讓人火大的倔樣?
繩子“嘩啦”掉在地上,喜婆立刻湊過來,胭脂味混著口臭噴在丁淺臉上:
“新娘子抬抬手——哎呦這細皮嫩肉的!”
丁淺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腕,忽然想起那年暴雨裏,淩寒遞來的傘微微向她傾斜。
“你現在在哪兒呢?”
丁淺的腦海中突然閃過當初對淩叔說過的話——"害怕依賴別人的傘,終會失去直麵風雨的勇氣"。
此刻她才明白,真正的愛不是讓人軟弱的庇護,而是讓人更堅韌的力量。
淩寒的愛確實成了她的軟肋,讓她嚐到了牽掛的疼痛。
可也正是這份愛,化作她骨血裏的鎧甲,支撐著她在絕境中仍不肯低頭。
恍惚間,耳邊又響起他帶著笑意的聲音:"淺淺,你很強大。"
“我一定會逃出去的。”
她垂下眼,任由喜婆往她潰爛的傷口上撲香粉。
雪白的粉末蓋住血痂,像一場可笑的雪。
大紅嫁衣套在身上時,丁淺沒有反抗。
最後一塊紅布兜頭罩下,眼前隻剩一片刺目的猩紅。
“新娘子出閣咯——”
她被大弟背起來時,身體早就僵硬得像塊木頭。
兩天沒活動的腿腳早已失去知覺,垂在他臂彎裏,像兩條不屬於她的累贅。
她貼在他耳邊,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像不像當年我背著你去看醫生啊?”
少年的脊背猛地繃緊。
“當年就該讓你病死。”
這句話像把鈍刀,狠狠捅進他記憶深處。
他忽然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著衝向花轎,仿佛背上馱著的不是活人,而是索命的惡鬼。
花轎簾子“唰”地掀開,她被粗暴地塞進去。
沒有嗩呐,沒有鞭炮,隻有幾個幫忙的村民稀稀拉拉喊著“恭喜”。
迎親隊伍沉默地穿行在夜色裏,大紅的燈籠照不亮泥路,反倒把所有人的臉映得忽明忽暗,像一群飄蕩的紙人。
轎子晃晃悠悠,蓋頭下的丁淺忽然笑了。 她輕輕哼起小時候奶奶教的歌謠。
“月娘娘,亮堂堂……”
多荒唐啊——他們既要這場婚事“名正言順”,又心虛得隻敢在夜裏操辦。
就像她爹,既要賣女兒換彩禮,又要擺出“為你好”的嘴臉。免得日後被人暗中唾罵。
到了王麻子家,她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架著胳膊拖進房間,按坐在床沿上。
“老實點!”其中一個婆子粗聲嗬斥,粗糙的手指在她身上翻檢著,從衣領摸到袖口,連發髻都拆開查了一遍。
搜完身,婆子眉頭一皺,顯然沒找到預想中的剪刀、碎瓷片之類的東西。
兩人對視一眼,神情古怪——這丫頭可是村裏出了名的刺頭,被強綁著嫁人,竟會這麽順從?從出門到現在,她連一聲都沒吭,乖覺得不正常。
“手綁上!”婆子厲聲道,麻利地把她的手腕用麻繩勒緊。
接著又蹲下去捆她的腳踝,繩子深深陷進皮肉裏,勒得生疼。
腰倒是沒綁,可一個婆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眼睛死死盯著她,像是防著猛獸。
看著她們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忽然有點想笑。
“至於嗎?”她心裏嘀咕,“我又不是什麽武林高手,不過是個普通大學生,還能飛簷走壁不成?”
可轉念一想,她們防的或許不是現在的她,而是那個“被魔化”的她——那個在她們嘴裏,敢拿菜刀砍人、放火燒屋的瘋丫頭。
她低下頭,唇角微微翹了翹。
丁淺冷靜地觀察著四周,目光如刀鋒般銳利。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句古訓在她腦海中回響。
當務之急是擺脫眼前的困境,至於秋後算賬,來日方長。
她輕輕活動了下被繩索磨破的手腕,眼神暗了暗。這兩日,她已在腦海中反複推演每一個逃脫細節。
計劃已經成型,剩下的,就等那個稍縱即逝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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