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寒小心翼翼地將丁淺放在床上，動作輕柔得像在安置一件珍貴的瓷器。
    他特意讓她側臥，避免壓到腰後的傷處，然後像個闖了禍的孩子般杵在床邊。
    丁淺笑著拉住他的手晃了晃："你們也太誇張了，就是輕輕撞了一下而已。"
    淩寒低歎一聲，在床沿坐下。溫熱的手掌輕輕覆上她腰間的紅痕，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
    "淩寒，"她突然開口，"我有點想淩叔了。"
    他怔了怔，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吻："他也很想你。"聲音裏藏著說不盡的溫柔。
    "我想給他打個電話。"她望進他的眼睛。
    "好。"他毫不猶豫地應道，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我手機那次被水衝走後就..."她聲音輕了下來，隨即又揚起笑臉，"說來好笑，那時候渾渾噩噩的，居然還死死攥著手機不放。"
    淩寒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沉默著調出淩叔的號碼。
    剛要撥通，她就雀躍地伸手："我來打我來打！"動作太大牽扯到傷處，疼得她"嘶"地倒抽冷氣。
    他無奈地搖頭，把手機遞過去："別亂動。"
    起身時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去拿藥膏。"
    "知道啦知道啦！"她迫不及待地接過手機，手指飛快地按著號碼，發絲垂落遮住半邊笑臉。
    淩寒走到門口，回頭看見她在床上扭來扭去地找舒服姿勢，睡衣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後腰。
    他輕輕帶上門，唇角不自覺揚起——這樣鮮活的模樣，是他多少個午夜夢回都不敢奢望的畫麵。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淩叔熟悉的嗓音從聽筒裏傳來："少爺？"
    丁淺的喉頭突然發緊，咽了咽才出聲："淩叔...是我。"
    電話那頭陷入長久的靜默，久到她能聽見電流的沙沙聲。
    她再次開口時，聲音輕得像羽毛："您...身體還好嗎？"
    聽筒裏突然傳來壓抑的抽泣，接著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她仿佛看見老人正用袖子慌亂地擦著老花鏡。
    "好...好得很..."淩叔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少爺他...終於找到你了..."
    "嗯。"她清了清嗓子，指甲無意識地摳著被單上的花紋，"淩叔，我想知道...這些年，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電話那頭又陷入沉默，半晌才傳來淩叔遲疑的聲音："少爺...沒跟你提過這些？"
    "我問過，"丁淺的指尖攥緊了被單，"他都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
    "這..."淩叔的聲音透著為難，"少爺不說，我也不敢..."
    "淩叔！"她急得聲音都帶了哭腔，"他馬上就回來了，求您告訴我..."
    指甲在被單上刮出細小的聲響，"醫生說他酗酒...還濫用藥物..."
    聽筒裏傳來長長的歎息，像是打開了某個塵封已久的匣子："唉...自從你失蹤後，少爺他..."
    電話那頭，淩叔的聲音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剖開那些被時光掩埋的傷痛："少爺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你...多少個深夜我聽見他在書房砸東西...後來連旁人的觸碰都受不了，有次女傭收拾房間時不小心碰到他，他直接把整套餐具都摔了..."
    丁淺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淩叔的每一個字都化作鋒利的刀刃，淩遲著她的心髒："後來就變成...夜裏靠酒精麻痹自己，白天靠止痛藥撐著...那枚戒指他摘下來後，就再沒戴回去過...少爺說那個椅子，明明就孤獨的要命...就開始把家裏的東西都搬空了，...後麵少爺就連家都不回了......"
    丁淺淚水突然決堤，一顆接一顆砸在手機屏幕上。
    她仿佛看見淩寒蜷縮在黑暗的公寓角落，腳邊散落著空酒瓶；看見他麵無表情地吞下藥片，繼續在文件上簽下冰冷的名字；看見他站在家裏，一件件收起所有關於她的痕跡。
    心口疼得幾乎窒息，像是有人拿著鈍刀，一下一下地剜著最柔軟的那塊肉。
    樓梯傳來腳步聲，她慌忙抹淚，卻怎麽也擦不幹這遲了太久的淚水。
    淩叔聽著電話那頭丁淺泣不成聲的抽噎，不由得停下了話語。
    沉默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小姐，少爺這些年...過得太苦了，您能不能...別怨他？"
    丁淺哭得直打嗝，聲音斷斷續續："淩叔...我怎麽會怨他...我愛他......"
    "好...好..."電話那端，淩叔的聲音同樣哽咽。
    忽然，樓梯間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丁淺慌忙道："淩叔，我先不說了，改天回去看您。"
    話音未落便匆匆掛斷電話。她手忙腳亂地抹去臉上的淚痕，門鎖轉動的聲音恰在此時響起。
    淩寒拿著藥膏走到她麵前，目光落在她哭得通紅的鼻尖上。
    他蹲下身，輕聲問："很疼？"
    她望著他，那一刻幾乎克製不住想撲進他懷裏的衝動，卻還是強忍著，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不是疼，是開心。"
    "聊什麽了，能開心成這樣？"他問。
    "我說我和你在一起了，"她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故意誇張地比劃著，"淩叔聽了，開心得差點飛起來！"
    淩寒失笑，伸手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淘氣。"
    淩寒在她身旁坐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掀起她的衣擺，動作小心翼翼。
    冰涼的藥膏隨著他指尖的觸碰在皮膚上暈開，他低垂著眼睫，神情專注而溫柔。
    "疼就告訴我。"他低聲說，指腹的力道又放輕了幾分。
    她抿著唇沒應聲，目光卻悄悄落在他微蹙的眉間，那裏藏著不易察覺的心疼。
    "就尾椎有點疼，"她把臉埋進枕頭裏，聲音悶悶的，"我想睡會兒，你去幫幫蘭姨吧。"
    "好，"他收回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晚點我再來看你。"
    房門輕輕合上時，淩寒最後看了眼床上的人——她安靜地趴著，側臉朝向窗外，像個聽話的孩子。
    可他沒看見的是，在他轉身的瞬間，丁淺死死咬住的下唇終於顫抖著鬆開，淚水無聲地浸透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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