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風從窗縫鑽進來，拂過數位板，也輕輕掀動他桌邊那摞畫稿的邊角。
    周墨坐在畫桌前。
    他手邊有一杯冷掉的茶，一盞昏黃的燈，一張又一張畫得太過熟悉的臉。
    是她的側臉。她的背影。她低頭微笑的樣子。
    他畫了上百次，卻從未敢畫她——看向他的眼睛。
    直到今晚。
    他落筆時，手指是熱的，像有什麽從心裏燒出來，穿過了骨頭，抵達指尖。
    “你還沒看見我，但我已經準備好要讓你看到我了。”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當然，是畫裏說的。是用“黑刻”的名字說的。
    他上傳了第一話的封麵。點“發布”的那一刻，頁麵加載的藍色進度條緩慢而固執，像一條遲遲不願鬆口的魚骨，卡在他嗓子最深的地方。
    他沒說話。
    隻是仰頭看了一眼窗外。
    星光很淡。像她看他的眼神。
    ——
    淩晨三點，“星起平台”後台數據爆炸。
    首發五分鍾破千點讚。
    三小時後衝上熱榜第一。
    評論區瘋了一樣地湧入留言：
    【“她站在光裏那一幕，我直接起雞皮疙瘩。”】
    【“作者是不是偷偷暗戀我？”】
    【“她像是我十七歲那年，最不敢回頭的背影。”】
    粉絲瘋狂扒畫中女主原型。
    有人說是南聯合大學的某位神秘校花。
    有人說是黑刻本人初戀。
    而評論最多的一條，是這樣寫的：
    【“不是在畫故事，是在畫心事。”】
    他刷到那句時，沒笑。
    隻把手放在那張畫稿上，指尖落在她的眼睛處。
    那裏，終於畫滿了。
    ——
    清晨六點零五分。
    窗簾沒有拉嚴，天光從縫隙裏斜斜落進來，像某種未被察覺的視線。
    米悅睜著眼，躺在床上。
    手機屏幕早在三十分鍾前就暗了，但她一直握著沒鬆開。
    她沒睡。
    她從淩晨兩點看到三點四十，翻完了那部《她，在光裏》，然後又從頭讀了一遍。
    手指一頁頁劃，像在撥開自己壓在心底很久的某種東西。
    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在看的時候，呼吸比平時慢了幾拍。
    沒有人知道她在看到那一幕——女孩在光裏微微回頭時，指尖按緊了手機，幾乎留了指紋。
    也沒有人知道，她在看到那句台詞時，喉嚨裏像是堵住了什麽：
    【“她不是最特別的人，但在某一天某一秒，看向世界時，恰好被光撞見。”】
    那一刻，她幾乎要開口說話。
    可她什麽也沒說。
    隻把手機合上，放在胸口，像是一種——刻意維持的沉默。
    ——
    “悅悅你醒了？”門外傳來高希希的聲音。
    “你快起床啦！我剛看了黑刻的新漫畫，我哭死在床上了你知道嗎？”
    米悅沒出聲。
    她下意識把手機藏進枕套底下，表情沒變，聲音平穩：
    “你不是不追漫畫的嗎？”她反問。
    高希希推門進來，邊刷牙邊比劃：“這個不一樣啊！你快看封麵，那畫風，那對白……簡直像在讀我心事。”
    她在米悅床邊坐下，聲音低了一點：“評論區全在說，看完這部像是剛哭過一場青春。那感覺……你可能也懂。”
    米悅沒動。
    她隻是慢慢坐起身，動作利落得像在打斷什麽。
    “我昨晚看過了。”她說，語氣像說了句“水燒開了”。
    “你也看了？”高希希睜大眼，“那你覺得……是不是有些地方，像極了我們有時候不說的話？”
    米悅輕輕拉過一件外套披上，頭也沒抬：“隻是湊巧。”
    她沒說出那句：“我也曾在光裏轉過身。”
    更沒說出那句：“你知道的那些情緒，我全部都有，隻是藏得深。”
    她不能說。
    因為一旦說了，就意味著她開始承認。
    承認那畫裏的人不是別人，是她。
    承認自己在光裏時，也想回頭找一個人。
    而那是她最怕的事。
    ——
    中午12點，《她，在光裏》衝上星起平台熱榜第一的第九個小時，評論區正式突破一萬條。
    但這一次，不是糖點刷屏，也不是臉控狂歡，而是情緒——密密麻麻地，像洪水退後滿地的痕。
    有女孩上午在自習室裏讀完，忍不住摘下眼鏡，擦掉眼角的淚；
    有男生淩晨三點轉發微博，說：“我以為我早就不會心動了。”
    有心理博主點名黑刻，說他“用畫筆做了一場情緒團體治療”。
    點讚最多的三條評論，都是不動聲色的崩潰：
    【隨便活活】：“我不敢承認我像她……可我真的，在光裏站過一次，結果沒人看見。”
    【晚安別來】：“黑刻瘋了，他把我從‘理性防禦係統’裏挖出來了。”
    【哭不出來的我】：“第一話我沒哭，但現在我坐在地鐵站，不想上班。”
    米悅刷到這些時，屏幕下方的“點讚”按鈕一度亮起，又被她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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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點。
    隻是看完，然後黑掉，再點亮——重複三次。
    她合上手機，放在桌上，又不自覺地翻回來看了一眼。
    ——
    米悅沒想到的是，宿舍群裏早已炸開了鍋。
    唐思雨第一個發了一條評論：“瘋了！！黑刻你把我魂兒抽了去！！”
    “她都沒喊疼，我卻哭得像她在替我受傷。”
    她甚至忍不住碼了一段話，發在自己的小號文博上——
    新坑標題叫《如果有人像黑刻那樣畫我》。
    標題下很快有十幾條跟評：“我嗑瘋了！這是情緒代入最狠的一部！”
    她語音消息發過來，語速飛快：“不是誰像她，是她像我們每個人。像我們沒說出來的委屈、想被看的渴望、還有……怕。”
    米悅坐在圖書館四層的靠窗位。
    她麵前攤著自己的速寫本，鉛筆斜搭著，紙張上隻勾了一條線，就停住了。
    她盯著那條線很久，像在猶豫落筆，實際上什麽也沒想。
    風從窗邊吹進來，把那頁紙微微掀起。
    她按住紙，像是怕它飛走，也像是怕那句話被誰聽見：
    “不知道畫什麽。”
    陳若琳在隔壁宿舍，沒說話。
    她隻是把手邊的紙翻開，在空白處寫了一行字：
    “他不是在畫誰，他在畫我們所有‘不敢承認自己想被看見’的人。”
    她盯著那句話，思考了一會兒，又在旁邊寫下另一個問題：
    黑刻是誰？
    然後，她在“誰”字上，頓了一筆。
    ——
    那天下午，星起平台編輯在群裏發了一條數據截圖：“黑刻首更日pv突破1200萬，頁麵平均停留時間5分27秒。”
    底下評論——
    “他不隻是畫情節，他畫的是情緒。”
    “我沒辦法脫離他的視角，他太了解我了。”
    “我根本沒想談戀愛，隻是……我也想被理解。”
    而她們還不知道——
    那個正在撬開全網情緒的黑刻，正在一個簡陋的閣樓上。
    他沒看評論。
    也沒刷新熱度。
    隻是繼續畫。
    那一幅畫，是一雙手。
    撐在窗台上，光從畫外落進來——
    她還沒抬頭。
    但他，已經決定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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