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女生宿舍的窗簾還垂著，空氣像是剛被夜晚泡過，帶著一點說不清的冷意。
    米悅醒得比平時更早。
    她沒有起床，也沒有翻身，隻是睜著眼睛，盯著床頂的那道細小裂縫看了很久。
    手機在床邊震了兩下，是星起平台的更新提醒，她下意識伸手——
    卻在點開之前停住。
    最終，她把手機翻了過來，壓在了枕頭底下。
    高希希這時從洗手間出來，一邊拿毛巾擦臉一邊拿著手機喊：“姐妹們！！評論區瘋了啊！！”
    唐思雨躺在床上刷手機：“那段雨夜劇情，我真的想給黑刻跪了！！誰不曾是那個不敢哭的女孩啊——”
    陳若琳冷靜分析：“這不隻是‘像我們’。這可能是很多人，真正被理解的一次。”
    高希希刷到某條熱評，念出聲來：
    【“畫到最後一幀時我哭了，我以為我藏得很好，但有人在看。”】
    【“我像是被誰抱了一下，哪怕隻是畫。”】
    唐思雨接話：“你們說……黑刻要是真是現實裏的人，他會是什麽樣啊？”
    高希希：“瘋子，瘋到知道我們沒說的那些話。”
    陳若琳：“可瘋得讓人，甘願被看。”
    米悅沒說話。
    高希希偏偏不放過她，“悅悅你看到熱搜了嗎？你看，黑刻的第二話衝上熱一啦！”
    “別刷了。”米悅聲音平靜。
    “我刷他不行啊？這也太瘋了吧。”高希希刷著彈幕，念叨著那句台詞：“‘她沒哭。但我看見她在抖。’啊啊啊，我真的哭了我！”
    “你別那麽代入。”米悅的聲音依舊淡。
    “什麽叫代入？你不覺得那就是——”
    “太主觀了。”她打斷。
    她知道高希希想說什麽。
    但她不能聽。
    因為她自己心裏已經開始動搖，才更需要用力地封住所有裂口。
    她走進洗漱間，用冷水洗臉。
    鏡子裏的人眼眶泛紅，頭發亂得不成樣子。
    她扯過毛巾蓋住自己的臉，在水汽彌漫中緩緩深呼吸。
    ——
    米悅動作麻利地穿著好，然後匆匆離開宿舍。
    留下三個麵麵相覷的室友。
    “奇怪，昨晚不是說好一起去畫室的嗎？”高希希喃喃道。
    米悅一離開宿舍，就拿出手機，腳步漸漸放慢。
    她之所以這麽急著離開宿舍，就是不想聽她們幾個的劇透。
    她想自己知道，黑刻接下來，想說什麽。
    屏幕緩緩加載，熟悉的畫風緩緩浮現。
    第一格，雨夜。
    圖書館後巷。
    女主站在陰影中，撐著透明傘，雨打在傘麵上發出噠噠聲。她的衣角濕了，書頁垂落，指尖緊握。
    旁白：
    【她沒哭。】
    【但我看見她在抖。】
    緊隨其後的是畫外音：
    【我見過你哭。】
    【可你不記得。】
    米悅的指節發白。
    那一幕——她不想記得。但她記得。
    她站在圖書館的背巷，風雨交加，她不想崩潰給別人看，隻能讓那本舊畫冊遮住一半臉。
    當時的她，以為沒人會記得。
    現在，卻有人把那記憶像x光片一樣展開，畫下來。
    第二格，是校園橋段。
    青石台階，斜陽映照，校道旁秋葉未落。一個女生站在橋上，低頭寫著什麽。
    第三格，男生從橋頭走來，步伐從容。
    第四格，他靠近，站定。
    【“你走錯地方了。”】——女生說。
    【“我知道。”男生微笑，“我是故意走來的。”】
    米悅手指停住。
    這句台詞——她新生入學那天說過。
    可這不是“原封不動”。
    不是視頻錄製，也不是現實還原。
    語氣、節奏、表情……都是畫的。是黑白線條，是筆鋒捕捉的情緒節奏。
    而正因如此，那句台詞顯得不再屬於她，卻又精確戳進她心底。
    她的喉頭輕輕動了動，像卡了什麽。
    她繼續翻下去。
    第四格，是女生輕輕遞出一張表單，男生接過。
    第五格，特寫——他的手指觸到表單邊緣，線條明暗之間，情緒一閃而逝。
    第六格，女生抬頭。
    她的眼神很淡，卻鋒利，像被人長久注視之後的本能防備。
    ……
    最後一格。
    夜晚。
    女主坐在床邊，麵無表情地盯著手機。
    配文很短：
    【你不記得我沒關係。】
    【我一直在看你。】
    米悅的呼吸忽然打亂。
    這一話，沒有特別多的劇情。
    但每一句、每一筆、每一個轉場，像是專為她定製。
    她很清楚，這不是她的真實故事。
    但又像是某種“夢中真實”被具象化——她曾不願讓人看見的情緒，全被描摹得纖毫畢現。
    她熄掉手機。
    “我是故意走來的。”
    那句台詞仍在她腦海回響。
    ——
    上午是速寫課。
    美術學院·樓南305教室。
    “今天這一節是‘情緒轉譯速寫’。”任課老師推了推黑框眼鏡，在投影上打出大字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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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給你們一個關鍵詞，你們用速寫方式，把腦海中最先浮現的畫麵畫出來。”
    關鍵詞在屏幕上亮起：
    【孤獨】
    紙張陸續展開，畫筆劃過紙麵，沙沙作響。
    隻有一個人——遲遲沒有動筆。
    米悅坐在靠窗第二排，光線斜斜地打在她紙麵，紙幹淨，鉛筆卻握到指節泛白。
    她閉上眼，腦海中劃過的是那晚的雨聲、是透明傘下她蜷曲的手，是那句“她沒哭”的對白——像是從記憶裏剝落的疼痛，又像是被人用刀刃輕輕劃開的心事。
    她想畫別的。
    可每當鉛筆靠近紙麵，她腦海裏全是畫麵——
    風。
    雨。
    撐著傘的人，站在圖書館邊緣。
    她本該能把那幅圖完整畫下來。
    可她畫不動。
    不是不會，是——不敢。
    她怕，一旦落筆，就會在白紙上畫出那個“她不想承認的自己”。
    “米悅。”高希希悄悄湊近，“你今天怎麽了？老師要來轉圈了。”
    米悅沒看她，隻將鉛筆放下，紙依舊空白。
    “米悅？”老師走近，看了眼她空白的速寫紙，“你今天狀態不太對。”
    她將鉛筆放下，淡淡地說：“今天沒靈感。”
    老師點點頭，沒有多問。
    ——
    午休時間。
    宿舍的窗簾被半卷起來，陽光從邊緣透進來，斜斜地落在桌麵上。
    唐思雨靠在床上，刷著黑刻第二話的配音解讀。
    “我跟你們說，現在已經有分析博主出片了，說女主背影的構圖，是模仿文藝複興晚期的動態光影構圖！”
    “嘖嘖嘖，情緒還原太強了。”陳若琳也感慨，“第二話真的瘋，這種構圖一般隻出現在主題畫裏。”
    “你們猜黑刻是誰？”高希希來了興趣，“他不會是哪個我們學校的高能畫神吧？”
    唐思雨：“我反而覺得他不像學美術的，更像學心理的，筆下那種精準情緒投射，絕了。”
    “我還是想知道他原型是不是現實存在。”陳若琳咬著吸管，若有所思，“如果是，那他一定愛得很瘋。”
    米悅坐在上桌前，手邊是沒翻開的《藝術心理學》。
    她沒插話，隻是低頭喝水。
    “悅悅你說呢？”唐思雨突然問她，“你不是也覺得，那個背影有點像你嗎？”
    米悅抬起頭，語氣一貫平靜：“如果你們覺得像，那就像吧。”
    “哎喲喂，這語氣怎麽有點像拒絕代入的冷感女主本人？”高希希打趣道。
    米悅沒回應。
    她怕自己一開口，情緒就露了破綻。
    ——
    “你到底是誰？”
    米悅不知道。
    那個開學當天，站在她麵前問她“能不能加個綠泡泡”的男生，她沒再見過。
    但她一直記得那張臉——
    他低頭那瞬的光，落在他睫毛上。
    那天，他說出一個名字——
    周墨。
    看完黑刻的漫畫，她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有人就在某個她看不見的地方，盯著她，像畫家盯著畫布那樣，用全世界最溫柔的方式，把她藏起來，又暴露出來。
    她不知道那人是誰。
    但她第一次——想知道。
    如果他真的在看她，那她也想，看看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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