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米悅醒得很早。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斜斜照在她的書桌上。
    她靠在床頭看了一眼手機，還不到七點。
    她打算今天早點去畫室，把那幅畫補完。
    可她剛點開社交軟件，首頁推薦的第一條，就是——
    《南大黑刻原稿曝光圖流出，疑似畫中人實錘美院米悅？》
    她一下坐直了。
    手指滑開那張圖。
    是幾張素描稿。
    畫的是一個女孩的背影，穿著白長裙，坐在圖書館外的長椅上，低頭寫東西。
    光影畫得很重，把整個畫麵壓得像是一幅深冬黃昏的紀實攝影。
    旁邊幾張，是不同角度的速寫草圖。
    最要命的是最後一張——女孩轉身回望的草稿，眉眼清晰，就連神韻都極像她。
    那是一種熟悉得幾乎無法否認的像。
    她看著那張圖，眼前開始晃動。
    微信“嘩”地一下跳出幾十個紅點——
    “你看熱搜了嗎？”
    “好像是你……”
    “你沒事吧？”
    她沒有再點開其他的。
    也沒有回。
    隻是緩緩放下手機，抱緊被子。
    胸口漲得發悶。
    不是因為被認出。
    而是——她不知道，是誰拍的那張圖。
    是偷拍？是盜畫？還是曾經信任過的某個人無意中泄露？
    她不知道。
    但這一次，她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早已不是一個“安靜地被看”的人了。
    從她發言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站到了風口上。
    她不是隻屬於畫裏的她了。
    她成了一個“可以被猜、被議論、被轉發、被質疑”的她。
    她突然很想哭。
    可她沒有哭。
    她隻是默默穿衣起床，洗漱、背包、出了門。
    沒有和任何人說話。
    她走得很快，像是想甩開身後某種情緒。
    可那種東西就像影子。
    她越快，它越緊。
    當她走到畫室門口時，突然聽見一個女生說：
    “就是她啊……我看到她了，跟畫一模一樣。”
    她轉頭看了對方一眼。
    女生愣了一下，低下頭。
    米悅沒有說話，進了畫室。
    門合上的一瞬間，她像被整個世界反鎖在裏麵。
    她站在畫板前，看著自己未完成的畫。
    那是她這幾天一直想畫完的展覽作品，名字還沒取。
    原本是一組“背影係列”，描繪大學女生在各種角落的狀態。
    可她現在卻一個字也起不出來。
    她看著那張畫，仿佛看見了一張截圖。
    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
    她不是那個坐在長椅上被畫的女孩。
    她是被按在畫框裏，被所有人點名、放大、轉發、評頭論足的對象。
    她退後一步。
    腳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手撐住桌角，才勉強穩住。
    她低聲說了一句：
    “他不是想讓我被所有人看見的。”
    可現在，她真的——被所有人都看見了。
    ——
    從早上起，米悅就感到有人在看她。
    不是那種朋友之間的打趣。
    是帶著探究、評判、甚至獵奇的目光。
    她從宿舍走到畫室，感覺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在低聲說著什麽。
    “是她吧？”
    “你不覺得……臉型真的像？”
    “她不是在閉幕式上說了那句話嗎？那就是默認了吧？”
    她低著頭走得很快，像是在逃。
    到了畫室，她看到桌上放著幾份未批改的作業稿，正要拿起，卻聽見角落有人說話。
    “我不理解啊，之前還說什麽不想當焦點。”
    “是啊，結果現在這樣，動漫節還沒閉幕呢，她就先火了。”
    “黑刻那句話，是不是她自己寫的，然後讓人畫出來的？”
    米悅站住了。
    她沒有回頭。
    隻是握著手裏的稿紙，指尖在發白。
    就在她快要崩潰的一刻，身後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有本事你來畫一個看看？”
    是唐思雨，火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嘴倒是挺快，手呢？會不會拿筆？”
    她話音一落，陳若琳也走了進來，冷冷掃了一眼那幾個議論的人。
    “你知道你在攻擊誰嗎？你在否定一個女生的全部努力，還是在把一個創作者的情感踩在腳下？”
    空氣裏一下子沉了下來。
    米悅沒有說話。
    隻是看著她們，眼眶一點點發紅。
    唐思雨一把拉住她，把她拽出畫室。
    “別搭理那些人，她們就是嫉妒。”她一邊說一邊安慰，“你說句話，她們又說你裝。你不說話，她們又說你心虛。怎麽做都不對。”
    陳若琳走在後麵，一語不發。
    等到了天井邊的陽台，三人並肩站著，風吹起米悅的發絲。
    “你就不能回應一下？你發個微博也好，說一句‘不是我’也好啊！”高希希趕來時，正好撞上這幅畫麵。
    米悅抬頭看著她。
    “可是那是我。”
    她的聲音輕得像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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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希希一下愣住。
    “那幅畫，那些細節，那種情緒……不是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他沒公開說是我。”
    “可他畫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束光，每一個眼神……都像是在畫我。”
    “我不承認，是在保護我自己。”
    “可我現在……不想再躲了。”
    她的聲音忽然啞了一點：“隻是我沒想到——躲開他之後，我還要躲別人。”
    她說著，忽然用力地拂開手裏的畫稿。
    “他們不是真的在罵我，他們是在罵‘她’。”
    “一個他們以為蹭了黑刻熱度、炒作身份、站在光裏的她。”
    “可我不是那個想靠畫紅的人。”
    “我隻是……想安安靜靜地愛一個人。”
    三人都沉默了。
    她們從來沒聽她這樣說過。
    那不是一個冷感女孩的語言。
    那是一個在愛裏傷透、卻還在試圖扞衛愛的人。
    “悅悅……”唐思雨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們在呢。”
    “你不用說我們都明白。”
    她們沒有再說話。
    隻是默默地靠得很近，肩膀挨著肩膀。
    光從窗外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桌角、落在她們握緊的指節上。
    有一點顫，也有一點熱。
    米悅輕輕吸了口氣，沒有哭，但眼眶亮得像是盛著什麽剛要溢出來。
    那一刻，沒有誰抱住誰。
    那道光沒說話，
    卻把她們，悄悄連在了一起。
    ——
    周墨是在午休時被林傑東叫醒的。
    “你看熱搜了嗎？”
    他迷迷糊糊睜眼，眯著眼拿過手機。
    幾張截圖一眼掃過，他的手指頓住了。
    那是他沒發布過的畫稿。
    清晰度極高，角度是他放在青鳶實驗室那本素描冊上的那一頁。
    拍攝視角，像是參觀展時被人偷拍的。
    他盯著那幾張圖，眼神一點點冷下來。
    林傑東坐在他對麵，眼神複雜。
    “你確定這些從沒傳出去？”
    “從來沒有。”周墨聲音低得像是壓著火，“我所有線稿和草圖都存在本地，從不雲同步，沒發過給任何人。”
    “會不會是展覽那天不小心落下的？”
    “不可能。”他手指攥緊，“我當時回去檢查了三遍。”
    林傑東沒再說話。
    過了會兒，他歎了口氣。
    “現在論壇和微博都炸了，很多人已經在扒你是誰了。”
    周墨沒回話。
    他隻是慢慢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了自己的繪圖本。
    他翻出那本素描冊，一頁頁看過去。
    每一幅畫都寫著時間注記。
    “9月18日，圖書館外她看著陽光發呆”
    “10月9日，她打噴嚏了，我忘了帶紙”
    “11月2日，她沒看我，但我看見她看星星”
    那是他過去時間的全部情緒。
    每一筆都真實到發痛。
    可現在，這些情緒，被人當作“線索”“證據”“熱搜素材”。
    被拿去放大，被誤解，被拿去給別人做結論。
    他手一抖，差點將整本本子撕裂。
    “你要撕掉嗎？”林傑東問。
    他沒回答。
    高希希的聲音忽然從門口響起：“你不能撕。”
    她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把門“砰”地撞了一下。
    “我剛看到米悅，她哭了。”她說，“她說她不怕別人認出她，她怕的是你因此撕掉所有畫。”
    周墨的指尖一僵。
    他回過頭，眼神一點點暗了下來。
    “她哭了？”
    “嗯。”高希希點頭，聲音也啞了，“她以為你是想藏起她，不是想把她暴露。”
    “可你畫她，是因為你愛她啊。”
    “她一直都知道。”
    “隻是你不說，她也不說。”
    “但這次，她是被拖出來的。”
    周墨閉上眼，喉嚨像被堵住。
    他拿起畫本，走到窗前，望著校園的天井角落。
    她就站在那裏。
    陽光灑在她肩頭。
    她仰著頭，睫毛很長，眼睛通紅，卻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她看到他沒有。
    但他知道——
    她在等他回應。
    他低聲說了一句：
    “你是光。”
    “我卻成了火種。”
    “可如果燒痛的，是我自己，那就……燒吧。”
    他合上畫本。
    這一次，他不撕。
    這一次，他想留下來。
    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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