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米悅就醒了。
    她不是被夢吵醒的，也不是鬧鍾響了。
    而是被那種“還沒睜眼，就知道會被看見”的感覺。
    手機屏幕在床頭櫃亮了又滅，微信提示音連著響了五條。
    唐思雨發來語音：“悅悅，你快看群！瘋了！有人把你和黑刻早期畫稿對比圖發上熱搜了！”
    她翻身坐起，沒回消息，隻點開了那條鏈接。
    微博上的帖子標題是：【實錘黑刻女主＝南大短劇女主？圖文對比細節曝光！】
    她往下劃，看見了一組拚圖：一邊是黑白分明的漫畫草稿，一邊是她在短劇裏演出時的背影。光線、站姿、連那天她紮的發繩顏色都被標注了箭頭。
    最下方，還有一行打著“非官方認證”的黃字：
    “她不承認，但她也從沒否認。”
    她突然覺得手指有點涼。
    房間沒開燈，她沒穿外套。可她不是冷，她隻是——忽然不確定該怎麽呼吸。
    那不是她的照片。
    那是她的——被裁剪、被演繹、被構圖的“某個版本”。
    她盯著那張圖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酸，手機屏幕變暗了三次。
    她沒有點“轉發”，也沒有截圖保存。
    她隻是把手機扣在了桌上，然後低聲說了一句：
    “你們不是在看她。”
    “你們在看我。”
    ——
    上午十點，教室。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左邊的女生正在微信語音裏說：“對對對，就是她本人！我親眼看見的，真人真的跟漫畫女主一個樣。”
    右邊的男生偷偷拍了一張照，在發給群裏前猶豫了一下，又換了角度多拍了一張。
    她低頭翻課本，翻了兩頁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每一頁紙都像是在響。
    不是聲音，是目光——那些從四麵八方投過來的，無聲的評論、判斷、評估。
    她感覺自己像被裱在玻璃裏的標本，每一個動作都要被注釋。
    “你看她笑的角度，是不是很像那一幀？”
    “她穿藍白的，是不是又在複刻劇情？”
    “她在跟誰說話？男生？是不是黑刻本人？”
    這些話，她都沒聽見。
    可她的呼吸卻越來越輕，像怕吸進去的空氣也被別人標了標簽。
    ——
    中午，她走進洗手間洗臉。
    鏡子裏映出她的眼睛，紅的，卻不是哭出來的，是睜得太久了。
    唐思雨追進來，遞了紙：“悅悅，你別看那些評論了，全是嘴碎人多事。”
    米悅沒接紙。
    她隻是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一會兒，然後問：
    “我是不是——已經不屬於我自己了？”
    唐思雨怔住：“什麽意思？”
    “他們說的那個她。”米悅聲音發輕，“她站在光裏，她愛黑刻，她懂畫裏的每一句台詞。”
    “可我不是她。”
    “我沒有說過我是誰，但他們都已經決定好了我該成為什麽樣子。”
    “那我還能說什麽？”
    她笑了笑，那笑意苦澀得像淩晨三點泡開的茶。
    ——
    天色將晚，天光像一張冷色濾鏡罩在教學樓走廊上。
    米悅沒有回寢室。
    她走到圖書館西側的長椅坐下，陽光落在她鞋麵上，微微晃眼。
    手機震了一下，是周墨發來的消息。
    “你在哪兒？”
    她沒有回。
    她知道他肯定看到那條微博了。他不可能沒看到。
    但她現在不想聽他解釋，也不想再去做那個“你是我畫裏唯一的人”的答案接受者。
    她現在不是懷疑他——她是在懷疑，這段“被人看見”的愛情，是否還能被他們自己守住。
    腳步聲輕輕傳來，耳邊是一聲呼吸的停頓。
    她沒回頭，也知道是他。
    他走到她身邊，沒說話，隻是把一瓶橙汁放在她旁邊。
    還是她最喜歡的那款。還是不加冰，不加氣泡。
    他也坐下，兩人之間隻隔了一掌的距離。
    他們誰都沒先開口。風吹過湖邊，落葉打著旋滑過台階。
    “我看到那些了。”他輕聲說。
    米悅低頭，手指捏著紙杯蓋的邊緣，沒有抬頭。
    “我沒發。”他繼續，“也沒讓別人發。”
    “我知道。”她終於出聲了，聲音低低的，“但他們還是看到了。”
    她扭頭看向他，那一瞬間，眼神像是脫稿的台詞。
    “你畫我，沒錯。”
    “但你能不能……別讓所有人，也看見我？”
    風頓了。
    他轉過頭，看她的眼睛。
    她眼神不躲，但裏麵全是掙紮。
    她不是不愛他。她是在愛他之後，發現這份愛被別人拿去放大、剪輯、分析、再配上文字解讀、語音解說、渲染——直到那個她，不再是她。
    “我不是不想讓你畫。”她說，“我隻是怕——你畫得太真了，連他們也都開始以為他們懂我了。”
    “可他們不懂。”
    “他們隻是看見我哭，看見我笑，然後就說我在演戲。”
    “他們說我裝，他們說我蹭熱度，他們說我是不是早就跟你商量好了——把這段感情演給世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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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墨沉默了。
    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
    他更沒想到，是在今天——
    她終於低聲問他：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我會這樣哭，我會這樣走？”
    他搖頭。
    “不。”
    “我知道你可能哭。但我沒想到你會哭得這麽心碎。”
    她看著他，眼裏有光，卻不是星星，是一整片湖水的動蕩。
    那種光，是“你還愛著我，但我已經快不認識我自己了”的模樣。
    ——
    傍晚，校園論壇匿名牆。
    新一條熱帖被頂上了首頁：【從畫到劇本，她到底是不是“黑刻女主”？】
    內容是幾張截屏：黑刻早期漫畫畫麵、短劇對話截圖、還有米悅走在校園裏的背影照片。
    評論炸了。
    “連背影都能複刻，黑刻這也太會畫了吧。”
    “別裝了，她肯定知道他是黑刻，不然配合得那麽好？”
    “看她微博，一直沒否認過。”
    “又想當白月光，又不敢認，你怕不是在營銷？”
    唐思雨看著屏幕，手指一直在敲著桌麵，沒停。
    她已經點了五十幾個“舉報”，可那些截圖還是一條接一條刷出來。
    她的心像被針紮一樣疼。
    她最清楚米悅是怎麽走到現在的——她不是主動“成為誰”，她隻是想安靜地做自己而已。
    可現在，每一個沉默都被當成“默認”。
    每一條評論都像在說：
    “你不解釋，就是你有意。”
    ——
    門外響起敲門聲。
    “是我。”林傑東站在門口，手裏拿著u盤。
    “我查到了。”他說，“不是馬一鳴。”
    “那是誰？”
    “登錄那次社團後台的人，賬號是他，ip卻是戲劇社辦公室。”
    “我還找到了原始圖像上傳的源設備——也在那個時間段。”
    唐思雨怔住：“蘇婉？”
    林傑東點頭，卻沒有再說肯定句。
    “但她沒有親手發布。她隻是，把圖‘留在了那裏’，讓別人‘自取’。”
    唐思雨深吸了一口氣：“她……太聰明了。”
    “對。”林傑東說，“所以不能現在攤牌。”
    “你什麽意思？”
    “你不是想讓他們自己發現嗎？”
    唐思雨咬牙：“我想讓她知道——你用再高明的布局，也遮不住你下手時的冷。”
    她看著那條匿名帖，最後刷了一眼彈幕，嘴角冷了。
    “他們看的是她。”
    “可我看的，是誰在操控他們在看誰。”
    她轉頭，看向窗外夜幕低垂。
    “風還沒停。但她必須撐下去。”
    “因為——他們不該隻看見她。”
    “他們也該看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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