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了整整一個午休。
    沒有去食堂，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宿舍群的消息。
    隻把自己關進美術樓四樓最偏的手工間，一張張，一頁頁，像是在小心翼翼拚接一個秘密。
    剪刀輕響，膠水封邊，每一筆畫、每一段線條、每一次不敢明說的注視——都被她藏進了那本迷你速寫本裏。
    封麵，她沒有寫名字。
    隻在左下角，畫了一個小小的日落輪廓。
    “就當，是每天都重新開始的心動。”
    她把那本裝訂好的速寫冊塞進了自己的筆袋，夾在素描紙和炭筆之間——
    剛剛好，不突兀，不容易發現。
    可她知道它在。
    就像她知道他在。
    那是她第一次畫別人。
    從不擅長畫人。
    她更習慣畫情緒、畫光線、畫別人眼裏的自己。
    可周墨不一樣。
    他是第一個，讓她在日記之外，畫下他的每一個瞬間的人。
    他坐在畫室角落看她時，嘴角那點若有若無的弧度；
    他在樓道窗邊寫生時，眉骨因為聚焦而略顯清晰的線條；
    他在講座上低頭翻頁的手指，修長而靜謐，好像在彈一場她聽不見的琴曲。
    這些她都畫下來了。
    不，是藏下來了。
    藏在隻有她一個人知道的速寫本裏。
    那本速寫本的最後一頁，是他送她回宿舍那晚，站在宿舍樓下的背影。
    她寫了一句話：
    “你在我眼裏，從來不是一瞬的驚豔，是每天一點點的心動。”
    ——
    清晨第一節課是設計基礎。
    米悅坐在靠窗的位置，光線從斜上方落下來，剛好打在她筆袋上。
    那隻筆袋，她從不讓別人動。
    林傑東碰過一次，被她當場瞪回去，連“借個橡皮”都沒說出口。
    可這一次——她自己主動拉開了拉鏈。
    不是找筆。
    是找那本小冊子。
    她拿出來的時候動作輕得像在偷東西，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地急切。
    翻到第三頁，正好是他穿著灰藍連帽衫站在圖書館前的樣子——那天是大雨初停，他頭發有點濕，睫毛粘著幾滴水珠，背後是大片玻璃窗，映著朦朧天光。
    那一頁她畫得最久。
    光的明暗，她調了七遍；他的眼神，她一筆一筆地擦、又重畫。
    她想畫出那一瞬間的安靜，也想畫出他看著她時，藏不住的偏愛。
    她看得太入神。
    甚至沒注意到周墨已經走到她身邊。
    他低頭，一眼就看到了那本速寫本。
    紙頁輕晃，線條熟悉到不像別人畫的——因為那是他。
    是他沒發現有人在的時候的樣子。
    是他自以為藏好的、所有不經意的小動作、小情緒，全都被一筆筆記錄下來。
    他沒說話。
    隻是彎腰湊近了一點，看清了那一頁角落的字。
    “那天你說想畫雨停後的光，我沒說話。其實我一直覺得，那天光特別像你。”
    他站住了。
    心口一震。
    像是有誰，悄悄在他體內點了盞燈。
    她終於注意到他，眼神一跳，慌得差點把本子蓋住。
    可周墨卻輕輕壓住她的手。
    “別關。”
    “你都偷看了。”她小聲嘟囔，臉頰紅得像被粉彩染過。
    “你畫我幹嘛？”
    她沒抬頭，聲音卻像是被光繞過：“你畫我那麽多次，我也畫了你好多次。”
    他愣了一秒，喉結微動。
    然後笑了。
    不是嘲笑。
    是那種被輕輕靠近、被深情回應、被認真對待後的那種——
    悸動。
    ——
    周墨沒有接過本子。
    他隻是坐在她身旁，把她的手輕輕撥開一點，像是在翻自己的東西一樣，一頁一頁地看。
    每一頁，都是他。
    不是他畫的，而是她畫的他。
    有在熬夜畫畫時趴在桌上的樣子，有站在落地窗前拉開窗簾的動作，有他看她時候眼神裏閃爍的那一點光。
    甚至還有一張他橫咬著筆、皺眉構圖的速寫，小字標注——“他在想我想什麽。”
    他翻得很慢。
    像是在讀一本自己都沒寫過的自傳，卻句句都認識，頁頁都心動。
    最後一頁，是彩鉛。
    不是素描，是水彩。
    那一頁的他，站在畫展角落，手裏拿著那瓶最愛喝的橙汁。
    身邊是她，隻畫了一個模糊的背影，卻能一眼認出。
    她寫在角落的一句話，他讀完後，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你在我眼裏，從來不是一瞬的驚豔，是每天一點點的心動。”
    那一刻，他沒笑。
    也沒說話。
    隻是把那本冊子合上，動作比她還輕。
    然後，像是在鄭重其事地接受一個邀約一樣，把那本小冊子放進了自己書包最深的內袋。
    像是藏一件貴重的秘密。
    他拉上拉鏈，望著她，語氣卻輕得像風。
    “那我也每天帶著你。”
    米悅看著他，嘴角止不住地翹起，眼神像月光落在湖麵——一圈圈暈開。
    她說：“那你不許弄丟。”
    他點頭，回答簡短又篤定。
    “丟了我都不放過我自己。”
    教室窗外，一陣風吹進來，吹起他書包拉鏈邊緣的小卡片。
    那是她畫的，一隻貓。
    趴在紙上，尾巴圈著，眼睛像極了她偷看他時不小心露出的那點溫柔。
    周墨低頭摸了摸那卡片，沒說話。
    可他心裏知道——他已經把這個人，裝進了他所有的日常。
    包括，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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