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你不知道,我其實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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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點五十三分,畫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周墨已經坐在角落的畫架前,手裏拿著一隻削得極細的鉛筆,正在輕輕地描著一張草稿。
    他一夜沒睡。
    不是失眠。
    是腦子裏有她的輪廓,停不下來。
    每次閉眼,那雙昨天下午黃昏下的眼睛就浮上來——光很靜,可她的眼神有點沉。
    他想不明白。
    也不敢問。
    他隻想多畫幾次,畫到把那點“沉”畫出來,就也許能明白了。
    門被推開時,他的手一頓。
    她進來了。
    但不是像昨天那樣,笑著、帶著一袋熱豆漿和熱氣騰騰的小籠包,輕聲說“你還沒吃吧”。
    今天的她,步伐有點快,像怕遲到。
    頭發紮得有些匆忙,額前碎發沒整理好,眉間壓著一層淡淡的倦意。
    她沒有走近,也沒有和他打招呼。
    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坐到了畫室窗邊,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他試著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她抬眼:“今天有點事,吃過了。”
    他說不出話。
    他本想問:“你沒睡好嗎?”
    可她已經低頭開始翻資料,動作幹脆、迅速、像是要把所有“多餘的對視”都剪斷。
    空氣突然安靜得有些冷。
    他握緊了手裏的鉛筆。
    那根筆芯剛剛還在畫她的眼睛——那種淡淡的、透著倦意的眼睛。
    他沒看她,但耳朵卻立在風中。
    沒有奶香味。
    沒有早餐的動靜。
    也沒有她走近時的輕聲歎氣。
    今天的她,像不是昨天的她。
    可他不敢問。
    他怕一問,就真的聽到一句:“你別畫我了。”
    他不是沒想過那天會來。
    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
    臨近中午,陽光從畫室那扇老舊的百葉窗斜斜灑進來,落在水泥地上,像畫了一道不動聲色的線。
    周墨站起身,把上午剛完成的那張畫擺在她旁邊的桌子上。
    他沒說“我畫好了”。
    他隻是把它放在那裏——
    像放下一份心意,也像放下一封試探的信。
    她沒有第一時間看。
    他等了七秒。
    然後,像是怕她沒看到似的,咳了一下,“你看一下?”
    她終於抬頭,視線落在畫上。
    畫麵裏的女孩,站在城市邊緣的高台上。
    風吹起她的風衣,陽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回眸、微笑、神情堅定,美得像下一秒就能成為誰的主角。
    她看了十秒。
    沒有誇。
    也沒有笑。
    隻有一句很輕、像怕吵醒誰一樣的話:
    “你今天畫的……不像我。”
    他怔住。
    “哪裏不像?”
    她垂眸,指尖在畫麵邊緣輕輕劃了一下,聲音低得快聽不清:
    “她太完美了。”
    “我今天……不是這樣。”
    她頓了下,然後補了一句。
    “我今天有點累。”
    那句“我今天有點累”,像是輕輕放下的一顆石子。
    落進水裏——卻炸開了一大片沉默。
    周墨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他不是聽不懂。
    隻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他以為她會說“你畫得真好”,哪怕一句敷衍也行。
    他以為她會說“謝謝”,哪怕是假笑著點頭。
    但她沒說。
    她說的是:“不像。”
    她說的是:“我今天有點累。”
    就像是在告訴他——
    你畫的是你的想象,不是我的現實。
    你畫得那麽好,卻沒畫到我今天的我。
    他想解釋。
    卻突然發現,自己連她今天早上幾點起床都不知道。
    連她是不是失眠了,是不是頭痛,是不是心情不好,都不知道。
    他隻知道她的輪廓。
    隻知道她在畫裏好看。
    隻知道她是光。
    可她現在站在光的對麵。
    站在他的畫麵外。
    她累了。
    可他沒畫出來。
    不是技術的問題,是心——他沒看見。
    ——
    周墨低頭看那幅畫,突然覺得它有點刺眼。
    不,是自己有點慌。
    “你是不是……不想我再畫你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
    像是在問一句“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又像是在小心翼翼捧著一個要碎的夢。
    米悅沒回話。
    她隻是沉默。
    但那種沉默,不是拒絕。
    是……太累了,懶得解釋。
    他又問了一次,語速快了些:
    “是不是你覺得……我畫你,畫得太多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消耗你?”
    她終於抬頭了,眼神有點倦。
    不是生氣的那種倦。
    是“我不想你誤會我”的那種——溫柔又克製。
    “不是。”
    她說,“我不是不想你畫我。”
    “我隻是……”
    她像在找詞。
    找一個不會傷人的詞。
    “我隻是,不想你隻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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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不出話來。
    米悅深吸一口氣,繼續:
    “我今天起得很早,昨晚幾乎沒睡。”
    “我洗頭的時候頭發打結,扯斷了兩撮。”
    “我化妝到一半才發現眉筆斷了,還借思雨的用。”
    她一邊說,一邊笑。
    但眼裏,有點濕。
    “我今天其實,挺糟糕的。”
    “可你畫的那個人——”
    “她一點都不像我。”
    她指了指畫裏那個站在城市光影交界處、迎著風微笑的自己:
    “她是你想象的我。”
    “不是我。”
    周墨像是被人輕輕推了一下,站都站不穩。
    他想說:“你也是那樣的。”
    他想說:“你在我心裏就是那麽好。”
    但他突然明白——
    那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累了。
    而他,卻隻會畫她的好。
    “我想你哪天,也畫我難看一點。”
    她低頭,嗓音幾乎被吞掉,“就一點也行。”
    那一刻,他像是被一支鈍鉛筆刺進了心髒——
    不流血,卻疼得很具體。
    她不是在拒絕他。
    她是在乞求一次真正的被看見。
    不是完美。
    是完整。
    是她作為一個普通人,一個疲憊女生,一個會起床煩躁、會熬夜焦慮、會想縮進被子裏大哭的“她”——
    也能被他畫下來。
    也能被他愛。
    ——
    屋裏靜了很久。
    連風都像是停了。
    陽光從窗外落在她的肩膀上,那是城市的光,不是他畫筆下的。
    而他這一次,終於看見了她——不是她的光,而是她的影子。
    他慢慢走向抽屜,拉開最底層,從一疊折得不太整齊的稿紙裏,抽出一張。
    然後,像交一封情書似的,輕輕遞給她。
    “這個你看一下。”
    她接過來,一開始沒什麽表情。
    但眼神,在一瞬間有了裂痕。
    那是一張速寫。
    紙有點皺,邊角像是被揉過又攤開,筆跡不是精致細膩的線條,而是情緒式的亂線。
    畫麵裏——
    她窩在畫室的懶人沙發上,沒戴耳機,頭發亂糟糟地垂在臉頰兩邊。
    她眉頭皺著,眼睛微閉,鼻尖上有一小團白白的紙巾貼著,像是剛打完噴嚏。
    嘴角嘟著,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在發夢。
    她看傻了。
    “這……”她有點結巴,“你什麽時候畫的?”
    他低頭,耳朵紅了一圈。
    “昨天你午睡的時候。”
    “你打了個噴嚏,然後把自己卷進了毯子裏。”
    “我覺得你那時候……特別像一隻睡眼惺忪的小狐狸。”
    他頓了頓,聲音輕了些:
    “所以就……畫下來了。”
    她低頭再看那張畫,笑得鼻尖發酸。
    “你也敢把這個拿出來?”
    “我都皺成一團了……”
    他卻很認真地說:
    “我不是隻畫你最好的樣子。”
    “我是……隻畫我看到你的時候。”
    “你發呆的時候,我在看。”
    “你皺眉的時候,我在看。”
    “你不說話的時候,我也在看。”
    “你說你累,那我就畫你累。”
    “你不完美……我也畫。”
    他頓了頓,低頭,看著那張速寫,像是怕她不信,又像是怕自己說多了變成表白。
    “你不是我畫裏的角色。”
    “你是我在現實裏,最舍不得放過的細節。”
    她聽完這句話,眼眶有點紅。
    可她沒說話。
    她隻是抬手,輕輕撫了撫那張紙的邊緣。
    那張速寫紙上,有折痕,有壓印,有一點點不小心滴落的水漬。
    但正是這些“不完美”,讓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被看見了。
    她輕聲說了一句:
    “謝謝你。”
    然後低頭,把那張畫折好,放進了自己的畫夾裏。
    沒有再還給他。
    也沒說“借”。
    她要留下。
    因為那不是一張畫。
    那是她第一次,連“難看”的樣子也被溫柔記錄下的——證據。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攏起頭發,把一縷散發別到耳後。
    耳垂露出來了,幹幹淨淨的。
    那枚她常戴的小銀耳釘——沒戴了。
    他記得很清楚。
    她一累,就不戴耳釘。
    他想開口叫她。
    想說點什麽安慰她。
    但最終,隻是低頭,把她剛剛看完的那幅“完美光影版”小心收起,放進一個紙筒裏,封好。
    他以後,會再畫。
    但會畫得——像今天這樣。
    哪怕她皺著眉頭,哪怕她不說話,哪怕她一點都不像光。
    他也畫。
    因為她不是他畫裏的光。
    她是,他不想閉眼就錯過的生活。
    是他最想用現實去理解的那道情緒。
    是他想靠近,又不敢太用力擁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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