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雪落溫泉,你靠我更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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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是從傍晚後才開始落的。
    起初隻是山林間寂靜得像心跳失蹤了一拍的空白,後來就慢慢飄出幾粒雪——一粒,兩粒,細碎,像畫家不經意灑在宣紙上的白顏料。
    米悅坐在那方池子裏,靠著光滑的石壁,頭發半濕,肩膀半露,水汽在她眉眼之間騰著,像是故意為她織的一層遮羞輕紗。
    她沒說話,隻是微微仰頭,看著遠山那一片白慢慢染深。
    而就在她對麵、另一個池子,周墨才剛走進來。
    他裹著浴巾,頭發還掛著細碎的雪,睫毛上的冰珠未融,整個人像是剛從冷氣畫布上掉下來的未幹素描。
    她看著那顆雪停在他肩上沒化,忍不住笑了一聲。
    “那邊人多吧?”她說,聲音是從水裏蕩上來的,輕,軟,卻有一點點…撒嬌似的命令。
    “過來我這邊。”
    周墨站了一下,沒動。
    她抬手,指尖沾水朝他晃了一晃:“我喜歡安安靜靜地和你在一起。”
    他笑了,沒說什麽。
    隻是抬腳,踩進她這邊的水——
    雪落在他肩上。
    水汽裹住他眉眼。
    她沒有移開目光。
    他也沒有。
    這一刻,不像誘惑,也不是挑逗。
    更像是某種約定俗成的默契——她讓他靠近,不是因為他懇求,也不是她妥協,而是:她,想他在這。
    他落下時,水聲輕響。
    像是整座雪山也聽到了心動的回聲。
    她輕聲說:“那邊的女孩多嗎?”
    他轉頭看她,眼神像水一樣溫和:“我的眼裏沒有別人,隻有你。”
    她不接話,轉過頭去,但嘴角藏不住的笑,早已將整個池子染得比水更暖。
    ——
    池子靜了不到五分鍾。
    然後,一點輕微的“啪嗒”響。
    米悅剛剛閉上眼睛,那點響聲就打在了她右肩。
    是冷的。
    是雪——
    她驚呼一聲,“周墨!”
    他笑著坐在對麵,一臉無辜:“哎?我這是進行低溫治療。”
    “治療你個頭——!”
    她下意識抬手,拍了他一把水回去。
    水花濺起,熱水和冷雪混在一起,空氣瞬間多了一層嬉鬧的煙霧。
    “你剛才……是去撿雪?”
    “嗯。”他理直氣壯,“我覺得你臉紅太厲害,怕你中暑。”
    “周墨你有病!”她嘴上罵著,臉卻笑得像要冒泡,“泡個溫泉也能被你玩成滑稽劇。”
    “你笑了。”他聲音低低的,像是水波底下藏的蜜,“那我就值了。”
    她一愣,手還停在水裏沒收回。
    他那句話像是順嘴一說,但聲音實在太認真了。
    認真到——讓她忽然覺得,那塊剛才丟她肩上的雪,不是捉弄,而是心軟。
    於是她也捏起一小團雪,丟回去:“給你也‘降降溫’。”
    他躲開了。
    下一秒,他整個人一個躍起,從水下轉了半圈,繞到她身邊,水聲大作,雪混著霧,全炸在她眼前。
    “你!你……你這人怎麽滑不清!”
    “這池子沒標線。”他一邊笑一邊湊近,“你那邊比較暖。”
    她本要推開他,但手掌貼上他的肩,觸到的不是想象中滑膩的水,而是他身上的溫度——真實、安穩、屬於她。
    於是她沒推,隻是眼神躲開,說:“再鬧,就踹你到一邊。”
    他湊得更近了些,水霧之間,他看她的眼神亮得像夜雪下那一點未熄的光。
    “你踹,我也會遊回來。”他輕聲說。
    那句話,說得那麽像玩笑。
    可她聽著,卻覺得耳根燙得不像是被熱水泡的。
    ——
    山風緩了些。
    可雪還沒停。
    雪一點點落下,不急不慢,像誰在用極輕的筆觸描摹這個夜晚。
    熱氣將雪氣推得老遠,但總有幾片不聽話的,從高高的鬆枝上跳下來,剛好停在她睫毛上——像是被誰畫進去的一筆小心思。
    溫泉水還在冒泡,霧氣一陣一陣地翻湧著。
    周墨坐在米悅身邊,兩人不再玩鬧,隻是靜靜地泡著,水麵輕拍著皮膚,像在提醒:現在,是該讓心安靜說話的時候了。
    她靠著他的肩,一動不動。
    不是靠過去,而是一直在那裏,從他轉身回來坐下時,就貼著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把一隻手伸過去,輕輕握住她搭在池沿的手指。
    她沒反抗,也沒回握,隻是讓他的手覆著她的,像默認了一種讓渡:她讓他掌控自己的安靜,也讓他聽見她藏在沉默裏的所有聲音。
    “你覺得,我們能一直這樣嗎?”
    她突然問,聲音輕得像剛剛落進他發間的一片雪,冷,卻不刺骨。
    隻是——不確定。
    他沒立刻回答。
    因為那問題,不是問他。
    是問他們。
    是問這世界,問命運,也問她自己。
    池水太熱,雪太冷,霧太重,他們像是被困在某種沒有出口的溫柔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以前……”她終於又開口,聲音低啞得幾乎要被水汽吞沒,“從來沒想過,會有人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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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語速慢得像在回憶,又像在害怕。
    “從小,太多事情都……自己處理。疼了咬著牙,怕了閉上眼,摔倒了站起來,誰也不會多問你一句‘你還好嗎’。”
    她停了一下,將身體往水沉,讓溫水緩慢將熱滲進她皮膚裏。
    “所以我習慣了。習慣自己熬,自己走,自己不說話。”
    “可你突然來了,像……像雪一樣,不請自來,又停不下來。”
    她回頭看他,眼神藏著一團霧一樣的光,輕輕一碰就會碎。
    “你這麽熱……我怕,我真的會化。”
    周墨看著她,像看一幅水墨畫——
    一筆一筆都是壓抑,一線一線都是渴望。
    他沒有立刻安慰,沒有說“我會在”,他隻是伸出另一隻手,把她的手整個包進掌心裏,再緩緩放到他胸前。
    “你聽。”他低聲說。
    米悅靠過去,耳朵貼著他的胸口。
    撲通,撲通——
    是心跳。
    不是他為她編的漫畫節奏,不是畫紙上構建的結構。
    是真實的,跳動著的,屬於他自己的聲音。
    “你不在,我這就不跳。”
    他很認真地說,像是寫下一句再也無法更改的對白。
    她愣住了。
    胸口那一聲聲跳動,就像水麵下不斷擴散的波紋,一圈一圈,把她卷進最溫暖的漩渦裏。
    她眼睛有點熱,不知道是水汽,還是某種情緒冒了上來。
    於是她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輕親了一下。
    一下而已。
    快得像雪落水時那聲細小的“噝——”,卻比任何親密都來得深。
    “你真的是……一個麻煩精。”她低低地罵,卻又像在撒嬌。
    “嗯。”他點頭,“我是你的麻煩精。”
    “周墨。”
    “嗯?”
    “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你得告訴我。”她說,“你不能一聲不響就走。”
    他一頓,笑了一下:“那你可等不到那天。”
    “誰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得信這個——”他把她的手按得更緊,“這個心,不撒謊。”
    雪還在落,夜色更沉。
    他們貼著彼此,坐在冒著熱氣的池水裏,像是這天地之間,唯一兩個還醒著的少年和少女。
    ——
    夜深了,屋子靜得隻剩火盆偶爾跳動的劈啪聲。
    窗外的雪還在落,像一張張小紙片,從天上緩慢地飄下來,撲進黑夜,也撲進他心裏。
    周墨換好衣服,披著厚外套,坐在小榻上,腳邊是鋪好的榻榻米和泡好的熱茶。
    畫冊攤開,紙麵幹淨,等著落下一場記憶。
    米悅沒去吹頭發,隻用毛巾隨意擦了擦,穿著他給她拿的那件厚絨外套,整個人軟軟地窩進來,靠在他肩上。
    “你要畫?”她聲音輕得像爐火邊的茶汽。
    “嗯。”他捏著炭筆,目光定了片刻,又動了。
    他落下第一筆時,她沒有躲開。
    她安靜地看著他的手指在紙麵上舞動,像舞者在跳一支隻屬於夜晚的舞。
    線條一點點出現,是她側著頭靠著他,水霧半掩,溫泉未散,雪落肩頭。
    “你……畫我這樣好看嗎?”她小聲問。
    “不是好看。”他低頭笑了笑,“是——你現在這樣,我很記得。”
    她輕哼一聲,臉卻貼得更近了。
    他沒有問她為什麽不回房睡,也沒有提醒她頭發還濕。
    他隻是畫。她就看著。
    直到最後一筆落下,他在畫角寫下一行字:
    “今晚,她借我肩膀安眠。”
    她看著那一行字,沉默了一秒,然後伸手拿起筆,在那行字下,添了兩個字:
    “——米悅。”
    周墨一怔,轉頭看她。
    她卻笑了,眼裏有水光,但聲音很穩:“你老說自己記性不好,怕我刪你的畫。那就讓我自己寫,寫進你畫裏,看你敢不敢忘。”
    他沒說話,隻是伸手握住她寫字的那隻手。
    屋外雪還在落,窗前的燈影搖了搖,把她眼底的柔光暈得更暖了些。
    那一刻他才明白,原來真正的“靠近”——
    不是身體的貼近,而是你說話的時候,我剛好就在聽。
    你低頭的時候,我正好在畫你。
    而她也終於明白,原來“依靠”不是一種失去自由的姿態,而是——
    你靠過去,他就真的會接住你。
    那一夜,他們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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