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喜怒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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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內燭火搖曳,將洞壁上嶙峋的鍾乳石投影成張牙舞爪的怪獸。
    王雲後頸冷汗未消,被唐絕那句石破天驚的收徒之語驚得喉結上下滾動。
    當唐絕周身如實質的紫色威壓如潮水般褪去時,他緊繃的肌肉才微微鬆弛,右掌心縈繞的赤紅“蛇力”隨之消散,卻仍保持著隨時能暴起反擊的站姿,目光警惕地盯著這位白發如雪的唐門老祖宗。
    唐絕鶴發無風自動,玄色錦袍上暗繡的機關獸隨著他的動作若隱若現。
    他忽然抬手抹了把臉,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茫然,枯瘦如柴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古樸的青銅令牌——正是唐門曆代掌門傳承的『千機令』。
    “稟老前輩,我已有師傅...”
    王雲話音未落,唐絕突然揮袖打斷,寬大的袍袖帶起的風將洞口的藤蔓都震得簌簌作響。
    “哎,不對!”
    唐絕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洞裏撞出回音,他用布滿老年斑的手撓著後腦勺,雪白的眉毛擰成兩團毛線球。
    “老夫抓你來不是收徒的,要幹什麽來著?”
    洞內陷入詭異的寂靜,唯有遠處水滴墜落深潭的叮咚聲,混著唐絕抓頭發時“刺啦刺啦”的響動。
    王雲看著這位傳聞中殺人如麻的大宗師此刻像個迷路的孩童般苦惱,後背抵著冰涼的岩壁,既不敢出聲催促,又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腹誹:這老怪物莫不是練功走火入魔,連抓自己來做什麽都忘了?
    山洞內燭火猛地爆起一簇幽藍火苗,唐絕凹陷的眼窩裏驟然迸發出精光,布滿皺紋的臉上溝壑間仿佛都爬滿了興奮的笑意。
    他枯槁的手指突然如鷹爪般探出,在王雲還未反應過來時,已死死扣住對方肩膀,指甲幾乎要嵌入肉裏。
    “哦…我想起來了,小子,趕緊說說到底唐方那小崽子是誰殺的?”沙啞的聲音裏裹著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震得王雲耳膜生疼。
    王雲喉間發出悶哼,被這突如其來的蠻力壓得單膝微屈。
    他望著唐絕眼中瘋狂翻湧的猩紅殺意,突然意識到這位老怪物的健忘症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方才還懵懂如稚童,此刻卻像被點燃的炸藥桶,周身殺意凝成實質的黑霧,在洞頂鍾乳石間翻滾盤旋。
    “我殺的。”
    王雲咬著牙擠出三個字,體內“蛇力”在經脈中瘋狂遊走,試圖抵禦肩頭傳來的劇痛。
    他很清楚,在這等絕世強者麵前,任何掩飾都是自尋死路,倒不如坦蕩承認,或許還能尋得一線生機。
    話音未落,唐絕扣著他肩膀的手驟然鬆開,整個人後仰著爆發出刺耳的怪笑。
    笑聲如夜梟啼鳴,震得洞壁簌簌落下細碎的石粉,那些搖曳的燭火竟在聲波衝擊下同時熄滅。
    黑暗中,王雲隻覺一道殘影掠過,唐絕已鬼魅般閃到洞口,白發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
    “嘿嘿…殺的好,這小崽子便宜他了…小子,唐門欠你一個人情,你放心,唐門素來恩怨分明,有恩必報!”
    清冷月光透過藤蔓間隙灑進來,將唐絕的麵容照得忽明忽暗。
    王雲望著那張扭曲的笑臉,後知後覺地摸到肩頭四道滲血的指痕。
    他看著老怪物在月光下手舞足蹈的模樣,恍惚間竟分不清這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還是個頑童。
    山洞深處傳來陰森的滴水聲,混著唐絕神經質的喃喃自語,在死寂的夜裏編織出詭異的曲調。
    唐絕瘋魔般的笑聲戛然而止,白發瞬間垂落肩頭,玄色錦袍上暗繡的機關獸仿佛活了過來,隨著他周身流轉的紫氣若隱若現。
    方才還扭曲猙獰的麵容突然恢複了沉穩肅穆,渾濁的老眼此刻如寒潭般幽深,盯著王雲的目光似要將他的五髒六腑都看穿。
    “小子,你不簡單…”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王雲如墜冰窟,後頸剛要消散的冷汗再次滲出,順著脊梁骨滑進衣領,激起一陣寒意。
    他看著唐絕枯槁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腰間『千機令』,青銅令牌碰撞出的輕響在寂靜的山洞裏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敲在他的心髒上。
    “抓你來這後山禁地時,我已用真氣探查你周身氣海。”
    唐絕緩步逼近,袍角掃過地麵的碎石,竟在地上犁出兩道半寸深的溝壑。
    “你天生骨格精奇,氣海浩瀚無垠,而且…氣海內還有一條…蛇”
    最後一個字出口時,唐絕突然抬手,指尖點在王雲眉心,一縷紫色真氣如靈蛇般鑽入他的識海。
    王雲渾身劇震,隻覺自己最隱秘的秘密在唐絕麵前被瞬間撕開。
    他想起自己氣海內那條時而沉睡、時而翻騰的白蛇神炁,沒想到竟瞞不過這老怪物的探查。
    山洞內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洞壁上的鍾乳石投影扭曲成可怖的形狀,仿佛也在為這驚人的洞察而顫栗。
    “大宗師果然個個都是恐怖的存在…”
    王雲心中苦澀,自己氣海內的隱秘,在唐絕麵前竟如孩童把戲。
    還未等他開口回應,唐絕已收回手指,負手而立,白發在洞口穿堂風中獵獵作響。
    “小子,你的師傅也不簡單吧?”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
    王雲猛地抬頭,正對上唐絕似笑非笑的眼神。
    洞外月光透過藤蔓灑在老怪物臉上,將他的皺紋切割成無數道陰影,宛如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王雲困在其中。
    王雲深吸一口氣,後背緩緩離開冰涼的岩壁。
    洞頂垂落的鍾乳石尖端滴下一滴冷水,正巧落在他後頸,激得他瞳孔微縮。
    此刻再看唐絕周身若隱若現的紫氣,竟如同纏繞在周身的鎖鏈,將他所有退路封死。
    “我師承道通禪師,他是第六十八代藏書傳人,我是六十九代,我派源於朱...”
    “朱無敵!”唐絕突然暴喝,震得洞壁上的碎石簌簌而落。
    他枯瘦的手指如雞爪般顫抖著指向王雲,渾濁老眼突然泛起奇異的紅光。
    “哈哈,原來是曆來僅有四位能達到"神人境"人物的傳人!難怪能徒手絞殺唐方那孽障,難怪氣海裏能孕養白蛇神炁!”
    玄色錦袍無風自動,暗繡的機關獸仿佛活過來般發出金屬嗡鳴,整個山洞都在他的氣勢下微微震顫。
    笑聲戛然而止時,唐絕如同一具被抽走魂魄的皮囊,佝僂著背退到洞壁旁。
    他的白發無力地垂落,遮住了半邊布滿老年斑的臉,唯有握著『千機令』的手還在微微抽搐。
    “唉——”
    蒼老的歎息聲像是從九幽黃泉飄來,帶著無盡的悵惘。
    “神人境...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武道巔峰...老骨頭苦修百年,卻連那扇門的門縫都沒摸到...”
    洞外的月光突然被雲層遮蔽,黑暗中,王雲看見唐絕枯槁的嘴唇仍在不停翕動,喃喃自語著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話語。
    王雲望著蜷縮在洞壁陰影裏的唐絕,那白發如雪的身影此刻佝僂得像株枯鬆,青銅千機令在他指間無意識地摩挲,發出細碎的“哢嗒”聲。
    洞內燭火早已熄滅,唯有月光透過藤蔓在岩壁上投下斑駁碎影,隨著老怪物的絮語微微晃動。
    他甩了甩被抓得發麻的肩膀,索性就地坐下。
    石麵沁著經年水汽的涼意,卻抵不過他此刻逐漸放鬆的心境。
    唐絕的呢喃聲斷斷續續,時而提及“神人境”的玄奧,時而咒罵唐門瑣事,尾音拖得極長,在空曠山洞裏撞出層層回音,倒像是兒時廟中老和尚敲的木魚聲,單調而有節奏。
    灑脫隨性的本性讓王雲很快拋開了警惕。
    他幹脆躺倒在地,任由後腦枕著冰涼的鍾乳石,看著洞頂垂落的石筍在月光下勾勒出奇異的輪廓。
    唐絕沙啞的嘟囔聲混著遠處水滴墜落潭中的清音,竟意外地有了韻律,像母親哼唱的古老歌謠,將緊繃的神經一寸寸撫平。
    王雲在朦朧間想著,這或許就是強者的威壓——能讓人在恐懼與安寧間瞬息轉換。
    隨著唐絕的低語漸漸模糊成一片混沌,他的意識也沉入了夢鄉,呼吸平穩而綿長,仿佛身處自家床榻般安然。
    洞外夜風掠過藤蔓,洞內絮語交織成網,將這個奇特的夜晚裹進了溫柔的夢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