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猴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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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呢?"我急不可耐地追問,手指不自覺地揪住李三爺的衣角。煤油燈的火苗在他臉上跳動,將那些皺紋照得如同溝壑。
    李三爺仰脖灌了口燒酒,喉結滾動幾下:"主人回來時,看見滿屋狼藉,大馬猴渾身是血倒在地上,而花貓..."他突然壓低聲音,"正蹲在嬰兒臉上!"
    我倒吸一口涼氣。窗外適時地刮過一陣風,吹得窗欞"咯吱"作響,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貼著窗戶偷聽。
    "主人以為大馬猴發狂傷了孩子,抄起鋤頭就..."李三爺做了個劈砍的動作,"等黃狗叼著死蛇回來時,大馬猴已經斷氣了。它臨死前,爪子還指著床底——那裏藏著花貓抓來的毒蘑菇。"
    炕桌上的油燈突然"劈啪"爆了個燈花。爺爺不知何時放下了酒盅,臉色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
    "冤死的動物會化作精怪。"李三爺摩挲著短刀上的梅花刻痕,"尤其是大馬猴這種通人性的..."
    "老三!"爺爺突然喝止,"孩子該睡了。"他眼神飄向窗外——那裏有團黑影一閃而過,快得像是錯覺。
    後半夜,我被尿憋醒時,發現李三爺不見了。爺爺蹲在灶台邊,正往獵槍裏填一種奇怪的彈藥——彈殼裏裝的不是鐵砂,而是黑乎乎的粉末,聞著像香灰混著硫磺。
    "爺,三爺呢?"我揉著眼睛問。
    爺爺的手一抖,幾粒黑粉灑在地上:"巡邏去了。"他把我抱回炕上時,我摸到他後腰別著把斧頭,斧刃上沾著些暗紅色碎屑,像幹涸的血痂。
    迷迷糊糊中,遠處傳來聲短促的慘叫,接著是獵槍的轟鳴。我猛地坐起來,看見窗外閃過一道黑影——是李三爺!他藍布褂的袖子撕爛了,露出的手臂上赫然五道血痕,排列成熟悉的梅花狀。
    清晨,村裏炸開了鍋。趙家院子的陷阱被觸發了,卻隻逮到隻被撕爛的布偶,布偶肚子裏塞滿黑毛。更駭人的是,村長家屋簷下吊著七隻死烏鴉,每隻都被挖去了眼睛,擺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它在找替身。"李三爺包紮著手臂說,"七條命抵七條命。"他說話時,目光掃過縮在角落的丫丫。小姑娘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個梅花狀的紅疹。
    第七天夜裏,怪事發生了。先是全村的狗集體狂吠,接著所有水井同時泛起腥臭的黑水。我和爺爺奶奶、李三爺守在堂屋,聽見房頂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像有什麽東西在上麵跳格子。
    "來了。"李三爺抽出短刀。刀身映著月光,竟隱隱泛出血色。
    院門突然被撞開。我們衝出去時,隻見丫丫夢遊似的站在院當中,手裏攥著個東西——是劉寡婦那個刻著日期的銀鐲子!她身後,一個比成年人還高的黑影正緩緩直起身子,月光下,那身黑毛泛著藍光,銅鈴大的眼睛一黃一紅,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跑!"李三爺一把推開爺爺,自己迎了上去。短刀與利爪相擊,迸出串火花。那怪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突然撲向丫丫——
    千鈞一發之際,爺爺的獵槍響了。特殊的彈藥在怪物胸口炸開,崩出團腥臭的黑血。怪物踉蹌幾步,竟開口說了人話:"七...七..."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李三爺趁機把丫丫拽到身後,短刀直刺怪物咽喉。就在刀尖即將刺入的瞬間,怪物突然調轉方向,撲向了...我!
    一股帶著腐臭的熱氣噴在我臉上。我嚇得忘了呼吸,眼睜睜看著那對異色瞳仁在眼前放大。就在獠牙即將刺入我脖子的刹那,一道藍影閃過——李三爺的短刀深深紮進怪物後背!
    "嗷——!"怪物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猛地轉身揮爪。李三爺被當胸擊中,倒飛出去撞在院牆上。我清楚地看見,他胸前綻開的傷口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是黑毛!
    怪物受傷後動作明顯遲緩。爺爺趁機填彈,卻被一爪子拍飛。眼看我們就要命喪當場,丫丫突然舉起銀鐲子,用稚嫩的聲音喊:"1998年3月16日!"
    怪物像被雷劈中般僵住了。李三爺掙紮著爬起來,從懷裏掏出個陶罐摔碎在地上——裏麵滾出七顆發黃的牙齒,排列成梅花狀。
    "礦洞裏的七個孩子..."李三爺每說一個字就吐口血,"不是餓死的...是被..."
    怪物仰天長嘯,聲音裏竟帶著哭腔。它身上的黑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落,露出下麵潰爛的皮膚。更可怕的是,那些潰爛處漸漸浮現出人臉的模樣——七張稚嫩的臉!
    爺爺突然跪下了:"當年...我們不知道洞裏還有孩子..."他老淚縱橫,"等發現時已經..."
    怪物開始融化。沒錯,就是融化!像烈日下的雪人,血肉化成黑水滲入地下。最後消失的是那雙眼睛——黃的像琥珀,紅的像血,死死盯著村長家的方向。
    黎明第一縷陽光照進院子時,地上隻剩下一灘黑水和七顆乳牙。李三爺撿起牙齒,輕輕說了句:"塵歸塵,土歸土。"話音剛落,那些牙齒就化作了灰燼。
    三天後,路通了。李三爺的傷奇跡般好轉,隻是胸前永遠留下了梅花狀的疤。丫丫手腕上的紅疹消失了,但村長在收拾行李時,被發現吊死在老柳樹下——和劉寡婦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爪痕。
    我們離開村子那天,爺爺獨自去了後山。回來時,他手裏多了個鏽跡斑斑的礦工帽,帽子裏裝著七顆糖果,排成北鬥七星。他把糖果分給村裏的孩子,包括趙家那個幸存的小女兒。
    很多年後,我偶然在檔案館看到份舊報紙:1998年3月16日,某私營小煤礦塌方,七個礦工子女偷溜進礦洞找父親,一同遇難。報道最後提到,礦主姓王,有個弟弟在村裏開小賣部...
    至於那晚的怪物究竟是什麽?李三爺臨終前告訴我:"怨氣化形罷了。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是人心裏的虧欠。"說完,他摸了摸胸前那個永遠無法愈合的梅花疤痕,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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