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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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山的震動持續了三天。
    每天清晨,我都能在院子裏發現新的"禮物"——有時是一把沾著露水的藍莓,有時是幾根捆著紅頭繩的草藥。最奇怪的是第四天,門口擺著個柳條編的小籠子,裏麵關著隻通體雪白的山雀,腳踝上係著銅錢。
    "是山信使。"劉嬸臉色發白,"我奶奶說過,白雀上門,不是大喜就是大喪。"
    我解開籠子,山雀卻不飛走,反而跳到我肩上,啄了啄我脖子上的銅錢串。它的眼睛黑得發亮,瞳孔裏竟映出七個小小的人影。
    當天下午,考察隊強行進了後山。我遠遠跟著,看見他們用儀器在礦洞前掃來掃去。那個金絲眼鏡教授尤其興奮,指著儀表盤上狂跳的指針大喊:"就是這裏!絕對有戰國祭器!"
    突然,所有儀器同時發出刺耳的警報聲。教授剛湊近洞口,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翻在地。他的金絲眼鏡摔碎了,鏡片紮進眼眶,鮮血糊了滿臉。
    "眼睛!我的眼睛!"他滿地打滾,"有東西在挖我的眼睛!"
    考察隊亂作一團。我站在樹後,清楚地看見有七雙半透明的小手從洞中伸出,正瘋狂地抓撓教授的臉。更詭異的是,他傷口流的不是血,而是藍色的黏液,和井水裏的一模一樣
    當晚,村裏召開了緊急會議。新來的鄉長拍著桌子說要封山,卻被一陣陰風吹滅了油燈。黑暗中,大喇叭自己響了,傳出沙沙的雜音。
    "……孩子們餓啊……"一個女聲幽幽地說,"二十年了……該開飯了……"
    是阿玲的聲音!
    村民們嚇得四散奔逃。我追著聲音來到廣播室,發現設備根本沒通電,而操作台上放著個陶罐,裏麵是七顆沾著藍莓醬的乳牙。
    "七斤。"
    我猛地轉身。囡囡穿著沾血的白大褂站在月光下,聽診器掛在脖子上,懷裏抱著小黑——它現在大得像隻小老虎,黃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光。
    "礦洞最深處有口青銅鼎,"她聲音輕得像風,"裏麵煮著七個孩子的魂魄。現在鼎要開了。"
    我胃裏一陣絞痛。突然明白那些藍莓醬、那些黏液意味著什麽——山在"消化",在為蘇醒做準備。
    囡囡遞給我一把生鏽的鑰匙:"爺爺留下的。能開鼎上的鎖,但需要祭品......"
    她沒說完,小黑突然暴起,撲向窗外。玻璃碎裂聲中,傳來男人的慘叫。我衝出去一看,是滿臉是血的教授!他手裏攥著把考古鏟,腳邊散落著幾張符紙。
    "果然是你們陳家在搞鬼!"他獨眼裏閃著瘋狂的光,"那口鼎能讓人長生不老,憑什麽......"
    小黑一爪子拍飛了他的鏟子。教授轉身要跑,卻被什麽東西絆倒了——是七根紅頭繩,不知何時纏住了他的腳踝!
    黎明時分,我獨自來到礦洞。
    洞口比記憶中寬敞許多,石壁上滲出藍色的黏液,像山在流汗。最深處果然立著口青銅鼎,足有半人高,鼎身刻滿猙獰的猴麵紋。七個桃木猴雕像圍在四周,每隻都朝著鼎跪拜。
    銅鑰匙插入鼎耳的鎖孔時,整個山洞都在震顫。鼎蓋緩緩升起,裏麵沒有骸骨,隻有沸騰的藍色液體,散發出濃鬱的藍莓香。
    "需要活祭......"阿玲的聲音在洞中回蕩。
    我攥著桃木符進退兩難。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劉鐵柱!他拖著個麻袋,裏麵有什麽在劇烈掙紮。
    "七斤,對不住了。"他眼神躲閃,"但總得有人當祭品......"
    麻袋裏竟是昏迷的教授!劉鐵柱解開繩子,露出他殘缺的身體——左臂和右腿已經不翼而飛,斷口處纏著紅頭繩,一滴血都沒流。
    "山神大人要新鮮的,"劉鐵柱舔著嘴唇,"這王八蛋挖了那麽多墳,活該......"
    我猛地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卻來不及阻止。劉鐵柱已經舉起教授,狠狠扔進鼎中!
    藍色液體劇烈翻騰。教授發出非人的慘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更恐怖的是,鼎中伸出無數半透明的小手,爭相撕扯他的血肉。
    "不夠......"阿玲的聲音變得焦躁,"還差一個......"
    劉鐵柱突然看向我,眼中閃過貪婪的光。
    千鈞一發之際,洞外傳來狼嚎般的吼叫。小黑衝進來,一爪子拍飛了劉鐵柱。緊接著是囡囡,她白大褂上沾滿泥土,手裏舉著個東西——李三爺的桃木劍!
    "七斤哥,快!"
    她把劍拋給我。劍身觸到銅錢串的瞬間,竟發出龍吟般的嗡鳴。七個桃木猴雕像同時轉向我,空洞的眼窩裏流出藍色黏液。
    "守村人的血能封鼎。"囡囡大喊,"用劍劃掌心!"
    我毫不猶豫地照做。鮮血滴入鼎中的刹那,整個山洞地動山搖。藍色液體瘋狂旋轉,漸漸凝成七個小人的形狀。他們手拉著手,朝我鞠了一躬,然後化作青煙消散。
    鼎"哢嚓"裂成兩半,裏麵空空如也。劉鐵柱不知何時已經跑了,隻留下地上一串帶血的腳印,延伸到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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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結束。"囡囡拉起我就跑,"山要醒了!"
    我們剛衝出礦洞,身後就傳來轟然坍塌的巨響。整座山都在顫抖,樹木倒伏,岩石滾落。遠處村裏亮起零星燈火,有人驚恐地喊著"地震了"。
    半山腰突然裂開道口子,藍光衝天而起。光柱中,隱約可見七個孩子手拉著手在跳舞,領頭的穿著紅棉襖。
    "阿玲姐在安撫山靈。"囡囡拉著我跪下,"別看,會瞎的。"
    強光持續了足足十分鍾。等一切平息,後山已經變了模樣——礦洞所在的位置隆起個小土包,像座新墳。墳頭長滿藍莓叢,每株都結著晶瑩剔透的藍果子。
    囡囡摘了一顆遞給我:"嚐嚐,山神的禮物。"
    藍莓入口的瞬間,我眼前閃過無數畫麵:阿玲在礦洞裏給七個孩子分藍莓、爺爺和李三爺用桃木釘封住鼎口、年幼的我和囡囡在後山埋下桃核......
    "記憶果。"囡囡自己也吃了一顆,"吃下去,就永遠記得。"
    天亮時,我們在墳前發現了劉鐵柱的屍體。他跪在地上,雙手捧著個東西——是自己血淋淋的心髒!臉上卻帶著詭異的微笑,仿佛看到了什麽美好的景象。
    囡囡用白大褂蓋住他的臉:"山神收走了祭品。"
    三天後,縣裏來了調查組。帶隊的女警官很麵熟,我盯著她看了好久,才認出是丫丫——當年村長家幸存的小孫女。
    "山體滑坡,自然事故。"她在報告上簽完字,悄悄塞給我一張照片。上麵是考古隊在青銅鼎裏的發現:七具相擁的小骸骨,懷裏抱著個穿紅棉襖的布娃娃。
    "結案了。"她眨眨眼,左手腕上的梅花胎記若隱若現。
    我送她到村口。臨別時,丫丫突然問:"七斤哥,你相信人死了會變成山嗎?"
    還沒等我回答,她警服口袋裏突然傳出"吱"的一聲——是隻小猴子!通體雪白,隻有眼睛是金色的,正衝我咧嘴笑。
    "這是......"
    "法醫助理。"丫丫笑著摸了摸小猴子的頭,"醫學院畢業時,一個穿白大褂的學姐送的。"
    我心頭一震。遠處後山上,藍莓叢在風中搖曳,像誰在招手。山醒了,但它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每天清晨,我都能在院子裏發現新的"禮物"——第一天是七顆沾著露水的藍莓,擺成北鬥七星形狀;第二天是件小小的紅棉襖,疊得整整齊齊放在門檻上;第三天最嚇人,推開門就看見小黑蹲在院牆上,嘴裏叼著半截金絲眼鏡腿。
    劉嬸慌慌張張跑來告訴我,考察隊昨晚連夜撤走了。"那個教授像中了邪,"她搓著圍裙說,"半夜在村委會門口又哭又笑,說什麽"七個孩子要他還眼睛"......"
    我摸著脖子上的銅錢串沒說話。銅錢現在總是溫熱的,尤其是靠近後山時,會燙得皮膚發紅。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囡囡站在礦洞口衝我招手,她白大褂上全是血,腳邊躺著個穿藍布褂的人——是李三爺!
    "七斤,"劉嬸突然壓低聲音,"昨兒個我見著阿玲了。"
    我猛地抬頭。她哆哆嗦嗦從懷裏掏出個東西——是當年那個刻著日期的銀鐲子!隻是現在鐲子內側多了行小字:山醒之日,血債血償。
    第四天淩晨,我被劇烈的震動驚醒。整個房子都在搖晃,灶台上的碗碟叮當作響。衝出門一看,後山方向騰起巨大的塵霧,像是有座山塌了。
    村裏人都往山下跑,隻有我逆著人流往後山趕。銅錢串燙得驚人,幾乎要在脖子上烙出印子。路過老宅廢墟時,那株藍莓叢無風自動,葉片上滲出暗紅的汁液,滴在地上像一灘灘血跡。
    礦洞果然塌了。但塌陷處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直徑足有兩米多,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撕開的。更詭異的是,洞口周圍的泥土裏嵌滿了骨頭——有動物的,也有明顯屬於人類的。
    "七斤哥。"
    我渾身一抖,差點踩空。囡囡不知何時站在洞口,還是那身白大褂,但已經髒得看不出本色。她脖子上掛著聽診器,一頭連著個古怪的銅匣子,匣子表麵刻滿符文,正嗡嗡震動。
    "山醒了。"她指向洞口,"那些東西要出來了。"
    洞裏傳出"咯咯"的聲響,像是很多人在同時磨牙。囡囡拉著我退到安全距離,從藥箱裏取出個注射器——裏麵是藍色的液體,和上次見到的一樣。
    "二十年前封進去的不隻是冤魂,"她將注射器對準洞口,"還有礦脈裏的"東西"。"
    液體注入地麵的瞬間,整座山都震動起來。洞口噴出股腥臭的黑霧,霧中隱約可見無數細長的影子在蠕動。最駭人的是,黑霧裏傳來清晰的說話聲,用的竟是老村長的腔調:"阿玲啊,爹對不起你......"
    囡囡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我這才發現她白大褂下擺已經被血浸透,左腿上纏著的繃帶滲出詭異的藍色液體。
    "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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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醫的代價。"她苦笑著掀起衣擺——腹部有個碗口大的傷口,裏麵不是血肉,而是蠕動的藍莓藤!"要鎮住山裏的東西,總得有人當"藥引"......"
    洞口的黑霧突然凝聚成七個人形,最小的那個蹣跚著走向我們,伸出半透明的小手:"姐姐,疼......"
    我下意識要後退,卻被囡囡拽住:"別怕,他們是來幫忙的。"
    七個孩子手拉手圍住洞口,開始唱那首熟悉的童謠:"囡囡乖,囡囡俏......"歌聲中,黑霧漸漸凝聚成團,露出裏麵的東西——是隻卡車大小的怪物,形似猿猴但渾身長滿鱗片,臉上沒有五官,隻有張血盆大口。
    "礦精。"囡囡聲音發抖,"靠吃怨氣長大的。"
    怪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震得我耳膜生疼。七個孩子的身影開始模糊,最小的那個已經快消散了。囡囡突然把銅匣子塞給我:"按上麵的符文順序轉!快!"
    我手忙腳亂地轉動銅匣上的符文,每轉一格,銅錢串就燙一分。轉到最後一格時,怪物已經撲到眼前,腥臭的呼吸噴在我臉上——
    "砰!"
    一聲槍響。怪物慘叫後退,左眼插著支桃木箭。我轉頭看去,山坡上站著個穿藍布褂的身影,正拉弓搭箭——是李三爺!不,不對,這人年輕許多,而且......我瞪大眼睛,他右手隻有四根手指!
    "接著!"他扔來個布包。我接住一看,是七顆桃木刻的猴子頭,每顆嘴裏都叼著枚銅錢。
    囡囡已經跪倒在地,腹部的藍莓藤瘋狂生長,纏住她的四肢。七個孩子中最大的那個突然跑過來,把紅頭繩係在我手腕上:"哥哥,幫幫姐姐......"
    我福至心靈,將七顆桃木頭按北鬥七星方位擺在洞口,每擺一顆就喊一個名字:"阿玲、小梅、建國......"這是照片背麵寫的七個孩子的名字!
    最後一顆擺下時,整座山都安靜了。怪物像被無形的鎖鏈捆住,拚命掙紮卻動彈不得。李三爺——或者說長得像李三爺的年輕人——走過來,將一支桃木箭插在七星陣中央。
    "二十年前就該做的法事,"他聲音沙啞,"今天終於成了。"
    囡囡身上的藍莓藤開始枯萎,腹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七個孩子的身影卻越來越淡,最後化作七道藍光鑽入洞口。
    年輕人摘下草帽,我這才看清他的臉——竟是當年那個油頭開發商的兒子!他少了根小指的左手上,戴著枚刻有"山"字的銅戒指。
    "我爸造的孽,"他苦笑著指向洞口,"我得用一輩子來還。"
    天亮時,洞口已經消失不見,原地隻剩個淺坑,長滿藍莓苗。囡囡的傷奇跡般痊愈了,隻是頭發白了一綹,像戴了條銀發帶。
    年輕人自稱叫李念山,是李三爺的孫子。當年他父親盜挖礦脈觸怒了"山靈",是李三爺以命換命才保住他一條小指。
    "礦精隻是睡著了,"他望著鬱鬱蔥蔥的後山,"等怨氣散盡才會真正離開。"
    囡囡從藥箱裏取出最後那管藍色藥劑,注入地上的藍莓叢。嫩綠的枝條立刻開出白色小花,轉眼又結出藍莓,比往常任何一季都要飽滿。
    "吃吧,"她摘下一把遞給我,"阿玲姐種的。"
    藍莓入口的瞬間,我仿佛看見七個孩子在陽光下奔跑,阿玲穿著紅棉襖衝我揮手,她懷裏的小黑猴已經長成大馬猴,卻溫順得像隻家貓。
    李念山把銅匣子埋在藍莓叢下,說這是新的"山眼",能保村子百年平安。臨走時他送我一枚銅錢,上麵刻著"守"字。
    "你已經是真正的守村人了。"他拍拍我肩膀,"這山,這人,這些魂,以後都歸你管。"
    一個月後,囡囡收拾行李去了西部山區。"那裏更需要山醫,"她係上那條褪色的紅頭繩,"七斤哥要照顧好藍莓叢。"
    我送她到村口,小黑不知從哪竄出來,嘴裏叼著朵藍莓花。它已經長得比我還高,卻依然像小時候那樣,用腦袋輕輕蹭我的手。
    "對了,"囡囡突然回頭,"阿玲姐讓我告訴你,後山的礦洞永遠不要封。"
    我點點頭,摸著手腕上的紅頭繩。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恍惚間像是七個,又像是八個。藍莓叢在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唱那首古老的童謠:
    囡囡乖,囡囡俏,
    囡囡的眼睛會說話。
    山高高,路迢迢,
    山裏的娃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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