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花在我掌心化作一縷涼意，滲入皮膚。
    我站在後山的藍莓叢中，指尖拂過那些飽滿的果實。每顆藍莓表麵都泛著奇異的金屬光澤，輕輕按壓時，能感覺到微弱的心跳般的搏動。
    "它們會記得。"李念山蹲下身，從藥箱裏取出一個瓷瓶，"這是囡囡留下的。"
    瓷瓶裏裝著藍色液體，聞起來像藍莓混著血腥味。他小心地滴在每叢藍莓根部，液體滲入泥土時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什麽東西在低聲絮語。
    "山醫的血脈。"他晃了晃空瓶，"以後每年今天都要來澆灌。"
    我點點頭，脖子上的銅錢串微微發燙。自從礦精被封印後，這串銅錢就多了枚刻著"山"字的，正好補齊了北鬥七星的形狀。
    遠處傳來引擎聲。劉鐵柱帶著幾個村民走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七斤啊，省裏專家說這些藍莓能賣大價錢......"
    "不能摘。"我打斷他，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冷，"一顆都不能動。"
    劉鐵柱的笑容僵在臉上。他身後的村民交頭接耳，有個年輕人不服氣地嘟囔："憑啥？這山是集體的......"
    話音未落，他腳邊的藍莓叢突然瘋長，藤蔓纏上他的腳踝。年輕人尖叫著後退，褲腿被劃破的地方滲出細小的血珠。
    李念山輕笑一聲："山有脾氣了。"
    那天夜裏，我夢見囡囡站在藍莓叢中。
    她比記憶中更成熟了，白大褂換成了一件用藍莓葉編織的長裙，那縷銀發垂在胸前，像條閃閃發亮的項鏈。小黑趴在她腳邊，已經長成真正的巨獸，卻溫順得像隻家貓。
    "七斤哥。"她伸手觸碰我的銅錢串，指尖冰涼，"山在說話，你聽見了嗎？"
    我搖搖頭。她拉起我的手按在泥土上，刹那間，無數聲音湧入腦海——有阿玲的輕笑，七個孩子的歌謠，礦精的咆哮，還有......一種低沉的、類似心跳的震動。
    "這是山的脈搏。"囡囡的聲音漸漸飄遠，"以後就靠你聽了......"
    我猛地驚醒，發現自己在老宅的廢墟上睡著了。月光下，那株從廢墟長出的藍莓叢結滿了果實，每顆都大得驚人，表麵泛著幽幽藍光。
    伸手去摘時，果實突然自動落入掌心，裂開的果肉裏露出一小節指骨——是人類的小指骨，上麵套著個銅環，刻著"李"字。
    第二天，村裏來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我正在後院給藍莓叢澆水，劉嬸慌慌張張跑來："七斤！快、快去看看！"
    村口停著一輛破舊的救護車，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正抬下擔架。擔架上的人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琥珀色的，和囡囡一模一樣。
    "在山裏發現的。"司機擦著汗說，"昏迷不醒，但一直念叨"七斤"......"
    我掀開繃帶一角，呼吸瞬間凝滯。盡管布滿傷痕，那張臉分明是囡囡！但更奇怪的是，她右手腕上係著褪色的紅頭繩，和我珍藏的那條一模一樣。
    "先抬進屋。"我對劉嬸說，脖子上的銅錢串燙得驚人。
    安頓好昏迷的囡囡後，我檢查了救護車。車門上印著"西部山區醫療站"的字樣，但司機拿不出任何證件，隻說是在國道邊撿到的人。
    "她身上有這個。"司機遞給我一個沾血的筆記本。
    翻開第一頁，我的血液幾乎凝固——是囡囡的筆跡，但寫的內容令人毛骨悚然：
    "第7次實驗失敗。山靈排斥外來者。李主任被吞噬時，銅戒指引我找到這個村子......"
    夜深人靜時，昏迷的"囡囡"突然睜開眼睛。
    我正坐在床邊打盹，銅錢串突然勒緊脖子，硬生生把我勒醒。睜開眼，正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但瞳孔是細長的，像貓科動物一樣。
    "山......眼......"她嘶啞地說，手指摳著床板，指甲已經變成了藍色，"給我......"
    我後退一步，撞翻了油燈。火光中，"囡囡"的臉開始扭曲，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她猛地撕開繃帶，露出布滿藍色紋路的身體——那些紋路組成了一張張痛苦的人臉！
    "砰！"
    房門被撞開。李念山手持桃木劍衝進來，劍尖直指床上的人："退散！"
    怪物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最終隻剩下一灘藍色粘液和那條紅頭繩。粘液中，七顆藍莓種子閃閃發光。
    "是山魈。"李念山收起桃木劍，"礦精死後，它的追隨者會來搶奪山眼。"
    我撿起紅頭繩，上麵的血跡還是新鮮的："那真正的囡囡......"
    後山突然傳來小黑的咆哮聲。我們衝出門，看見藍莓叢中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白大褂，銀發辮，正彎腰采集藍莓。
    "囡囡？！"
    她轉過身，月光下的臉毫無血色，但眼睛是正常的人類眼睛："七斤哥，山要下雨了。"
    話音剛落，晴朗的夜空突然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砸下來，竟然是藍色的！雨水在地麵匯聚，流向村子的每個角落，最後全部滲入後山的藍莓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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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後，村裏出了件奇事。
    所有患病的老人一夜康複，連臥床多年的王奶奶都能下地走路了。更神奇的是，劉鐵柱家那窩怪胎小豬崽全死了，屍體化成藍莓苗，開出了潔白的小花。
    "這是山雨。"囡囡坐在藍莓叢中，手指輕撫泥土，"能治病，也能除穢。"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又咽了回去。李念山悄悄告訴我，現在的囡囡已經不是純粹的人類了。
    "山醫以身祭山後，會變成半人半靈的存在。"他摸著斷指處，"她現在是山的喉舌。"
    囡囡似乎聽見了我們的對話，抬頭微微一笑。陽光下，她的瞳孔偶爾會閃過琥珀色的光，但轉瞬即逝。
    "七斤哥。"她遞給我一個布包，"種子要收了。"
    布包裏是七顆特殊的藍莓種子，表麵有金色紋路，組成北鬥七星的圖案。我接過時，耳邊突然響起七個孩子的笑聲，還有阿玲溫柔的叮囑："種在村界，保百年平安。"
    遠處，幾個村民好奇地望向這邊，但沒人敢靠近。山雨過後，所有人都隱約明白了——這片藍莓叢，是活著的山魂。
    囡囡站起身，白大褂在風中飄揚。她望向西方，輕聲道："我該走了，那邊的山也在呼喚。"
    小黑蹭了蹭我的手，跟在她身後。走出幾步，囡囡突然回頭："對了，每月十五記得來聽山說話。"
    她指了指我的銅錢串，七枚銅錢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深藍色，像極了最飽滿的藍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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