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落下時，銅錢變成了冰藍色。
    我站在村口的界碑旁，按照囡囡教的方法，將七顆金紋藍莓種子埋進凍土。每埋下一顆，耳邊就響起一個孩子的聲音，最後七種聲線匯成一句："山守人，人守山。"
    埋完最後一顆，指尖已經凍得失去知覺。正搓著手，突然聽見雪地裏傳來"沙沙"聲。回頭看去，一行小腳印從藍莓叢方向延伸過來，在距離我三步遠的地方消失了。
    腳印盡頭，雪地上放著個東西——是李三爺的銅匣子！那個本該埋在藍莓叢下的"山眼"，現在匣蓋大開，裏麵結滿了冰晶，晶簇中凍著一節指骨。
    我彎腰去撿，指尖碰到冰晶的瞬間，整片雪地突然泛起藍光。光芒中浮現出七個孩子的身影，他們手拉著手圍著我轉圈，嘴裏唱著變調的童謠：
    "山高高，雪皚皚，誰家娃娃不回來......"
    領頭的孩子抬起頭，雪花落在他的臉上，竟然是小時候的李念山！
    "師兄，"他伸手觸碰銅錢串，聲音像隔著很遠傳來，"師父說，該收"冬糧"了。"
    2.
    "冬糧"是山醫的術語，指入冬前采集的特殊藥材。
    我按照幻象中看到的路線，來到後山一處從未注意過的岩縫前。裂縫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內壁結著藍色冰霜，呼出的白氣瞬間就會凝成冰晶。
    岩縫盡頭是個冰窟，洞頂垂下的冰棱像無數倒懸的劍。窟中央有潭不凍的泉水，水麵飄著七朵冰花，每朵花芯都裹著一顆藍莓。
    正要去摘，水麵突然映出個人影——是囡囡！她穿著單薄的藍布衫，頭發全白了，正從冰窟深處走來。但當我轉身，身後空無一人，隻有岩壁上多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七斤哥，看腳下。"她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低頭看去，泉水不知何時漫到了腳邊，水麵浮現出詭異的畫麵：一群穿防護服的人正在挖掘藍莓叢，領頭的手裏拿著金屬探測器，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和我見過的如出一轍。
    "長青生物科技......"囡囡的聲音帶著寒意，"他們又來了。"
    畫麵突然切換，變成一間實驗室。培養艙裏漂浮著人形生物，皮膚上布滿藍色紋路——是那個冒充囡囡的山魈！更可怕的是，角落裏堆著十幾個玻璃罐，每個裏麵都泡著一株藍莓苗，根係纏繞著人類指骨。
    我猛地後退，撞碎了身後的冰棱。碎裂聲中，水麵恢複平靜，七朵冰花自動飄到我腳邊。
    拾起花朵的刹那，整個冰窟劇烈震動。洞頂的冰劍紛紛墜落，在水潭周圍插成一圈柵欄。柵欄中央，泉水沸騰般翻滾，一個銅匣子浮出水麵——和我在雪地裏找到的一模一樣，隻是這個匣子裏裝著一綹銀發。
    "雙生山眼。"囡囡的聲音終於有了源頭，她不知何時真的站在了水潭對麵，白發藍衫，像一抹凝結的霧氣，"一個守山，一個守村。"
    她伸手觸碰水麵，指尖所到之處，冰層迅速蔓延，將兩個銅匣子凍在一起。銀發與指骨在冰中糾纏，漸漸融合成一枚藍瑩瑩的種子。
    "拿去種在老宅。"她將種子拋給我，"等春天到了......"
    話未說完，她突然轉頭看向洞口。小黑的身影出現在那裏，嘴裏叼著個血淋淋的東西——是半截穿著防護服的胳膊！
    囡囡的白發無風自動："他們來得比預想的快。"
    衝出冰窟時，天已經黑了。遠處山頭火光衝天，隱約傳來挖掘機的轟鳴。
    我抄近路往村子跑，卻在半山腰被絆倒。爬起來一看，絆我的竟是個昏迷的年輕人，穿著"長青科技"的工作服，胸前名牌寫著"實習生趙明"。
    他手裏攥著個東西，掰開一看，是半張燒焦的照片——上麵赫然是當年的油頭開發商，摟著個戴金絲眼鏡的女人，背景是棟掛著"山靈研究所"牌子的建築。
    "救......"實習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有個奇怪的烙印，形狀像被咬了一口的藍莓，"他們不是要挖植物......是要找......"
    話沒說完，他猛地瞪大眼睛。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山路上飄著七盞藍幽幽的"燈籠"，等飄近了才看清——那是七雙發光的眼睛！七個穿著紅棉襖的孩子飄在空中，正朝我們伸出手。
    "快跑！"實習生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一把推開我，"它們認錯人了！"
    他轉身往反方向跑，沒幾步就撞上一堵無形的牆。七個孩子瞬間圍了上去，我看不清發生了什麽，隻聽見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咀嚼聲？
    等聲音停止，原地隻剩下一套空蕩蕩的工作服。七個孩子飄過來，領頭的遞給我一個東西——是實習生的名牌，背麵用血畫著張地圖，標著"主實驗室"的位置。
    回到村子時，挖掘聲已經停止了。
    劉鐵柱帶著幾個村民圍在村委會，見我回來立刻迎上來："七斤！山上著火了，那些專家......"
    "不是專家。"我打斷他，掏出那張燒焦的照片，"是二十年前那夥人的同黨。"
    照片在眾人手中傳閱，引起陣陣驚呼。當年參與過礦洞事件的老人臉色煞白，有個甚至當場跪地祈禱。
    我取出藍瑩瑩的種子，按照囡囡的囑咐種在老宅廢墟。種子入土的瞬間，整片廢墟的積雪同時融化，那株藍莓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新枝，轉眼就長到一人多高。
    更神奇的是，新長的藍莓葉背麵都有紋路——拚起來居然是張完整的地圖，和實習生死前畫的一模一樣！
    "這是......"劉嬸顫抖著撫摸葉片，"山在指路？"
    深夜，我獨自研究葉片地圖時，銅錢串突然自己斷開，七枚銅錢在桌上滾成北鬥七星形狀。藍莓叢無風自動，落下七顆果實，精準地落在每枚銅錢上。
    果汁滲入銅錢，浮現出七個地名——都是西部山區的位置，最後一個赫然標著"長青總基地"！
    窗外，第一縷晨光照在藍莓叢上。那些新長的枝條交錯成一個人形輪廓，隱約像是囡囡在揮手告別。風裏傳來她若有若無的聲音：
    "山誓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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