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眼的藍莓又結霜了。
    臘月二十三祭灶夜，銅錢手串突然勒進皮肉，天璿錢上的山靈麵容扭曲著發出警示。窗外傳來嗩呐聲，卻不是喜慶的《百鳥朝鳳》，而是送葬的《哭皇天》。
    掀開窗簾，一支迎親隊伍踏雪而來。八抬大轎猩紅如血，轎簾上卻繡著白色"囍"字。提燈籠的紙人眼眶裏跳動著藍火，照出轎內端坐的身影——鳳冠霞帔的新娘脖頸處，分明有一圈紫黑的縫合線。
    "屍陀林的接陰親......"薩滿婆婆臨終給的鹿皮袋突然發燙，"他們來討佛心種了......"
    嗩呐聲戛然而止。轎簾無風自動，新娘蓋頭下傳出"咯咯"的啃咬聲。我摸向獵刀時，整支隊伍突然轉向，抬轎的紙人齊刷刷裂開嘴角：
    "七姑娘......當伴娘......"
    轎子停在院外三尺處，積雪下伸出數十隻骨手，托著個描金木匣。匣開刹那，我的藍莓右眼突然結冰——裏麵整齊疊著件嫁衣，麵料竟是師父那件舊道袍改的！
    "吉時到——"
    紙人突然撕開自己的胸膛，掏出還在跳動的心髒塞進木匣。鮮血浸透嫁衣的瞬間，道袍上的八卦紋亮起血光，拚接處露出森森白骨——這件嫁衣的襯裏，用的是師父的肋骨！
    銅錢手串的天樞位突然發燙，燙得我腕骨"滋滋"作響。當年師父替我擋劫時說過："若見道袍染血，便是為師要借你的眼......"
    新娘的蓋頭突然飄落。那張臉我太熟悉了——是五年前被獻祭給屍陀林的采藥女阿秀！她腐爛的嘴唇一開一合，吐出的卻是師父的聲音：
    "七七......穿嫁衣......"
    我抓起獵刀刺向嫁衣，刀刃卻穿過布料紮進自己左手。鮮血滴在道袍八卦上，瞬間被吸收得幹幹淨淨。阿秀的屍體突然劇烈抽搐，天靈蓋"哢"地裂開，爬出隻三眼黑狐。
    "屍陀林主等不及了......"黑狐的人舌舔過尖牙，"佛心種今夜必須......"
    話音未落，我的藍莓右眼突然爆出冰淩，將黑狐釘在牆上。銅錢手串應聲而斷，七枚銅錢在空中排成北鬥噬魂陣。天璿錢裏的山靈魂魄顯形，銅錢化的手臂直接掏進黑狐胸腔：
    "師兄快走！這是調虎離山！"
    屋外傳來木材斷裂的脆響。衝出門時，整頂紅轎正在融化，露出原本的柏木棺材。棺蓋移開一線，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七具屍體——全是這些年失蹤的采藥人，每具屍體的天靈蓋都被打開，腦內種著藍莓苗。
    最駭人的是棺材底部，師父的桃木劍插在一具幼小的白骨上，劍穗掛著的正是我當年失蹤時戴的長命鎖！
    "這是......"我踉蹌後退，藍莓眼突然劇痛。
    棺材裏傳來孩童的嬉笑："阿姐，我來取眼睛啦——"
    孩童白骨的手骨間攥著張人皮契約，血字尚在流淌：
    "戊戌年七月初七，周氏以幼女七七為質，換屍陀林藍莓種一鬥......"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戊戌年正是我失憶那年，而周......是我娘家的姓！
    棺材裏的白骨突然坐起，空洞的眼窩對準我的藍莓右眼："阿姐不記得了？你親手把我種進屍陀林的土裏......"它的指骨撫過桃木劍，"用師父的劍......"
    銅錢陣突然劇烈震動，山靈的魂魄被某種力量撕扯著變形。阿秀的屍體不知何時爬到了屋簷上，正用道袍嫁衣的袖子編織著什麽東西——是張人皮網！
    "當年七個家族獻祭活人......"白骨孩童的頭顱180度扭轉，"其實是為了......"
    山靈突然暴起，銅錢化的身軀直接撞碎棺材。在木屑紛飛中，我瞥見白骨孩童的脊椎上刻著字——"天樞"。
    暴雪中，我拖著山靈殘破的魂魄逃往薩滿墳地。他的銅錢身體不斷剝落，每掉一枚銅錢，就有黑氣從缺口鑽出。
    "師兄......"山靈的聲帶已經融化，"那孩子......是你的......"
    我的藍莓眼突然流出藍色血淚。記憶碎片如潮水湧來：五歲的我抱著個嬰兒跪在雪地，師父的桃木劍滴著血，遠處傳來藍莓爆裂的聲音......
    "雙生咒......"山靈的魂魄開始消散，"你們姐弟......才是真正的......"
    話未說完，最後三枚銅錢突然嵌入我的右臂，排成倒三角形。薩滿墳地的招魂幡無風自動，上麵用血畫著的眼睛全部轉向北方——屍陀林的方向。
    雪地裏突然冒出無數藍莓苗，瞬間開花結果。每顆果實裂開，都爬出個微型白骨孩童，齊聲唱著：
    "天樞貪狼，噬親骨肉......"
    我割開右臂嵌入銅錢的位置，鮮血滴在薩滿墳頭的鎮魂石上。石麵龜裂，露出藏在裏麵的青銅匣——這才是真正的"佛心種"容器！
    匣開刹那，整個雪原為之震動。裏麵既不是舍利也不是藍莓，而是一塊正在跳動的血肉，表麵布滿金色血管。
    山靈殘存的意識通過銅錢傳來最後的訊息："師父......把自己的心......煉成了......"
    白骨孩童的尖叫從遠處傳來，阿秀的道袍嫁衣已經織成遮天巨網。我顫抖著捧起那顆心髒，發現心室上刻著兩個小字：
    "贖罪"。
    藍莓右眼突然自動脫落，在空中與心髒融合。血肉蠕動間，浮現出師父蒼老的麵容：
    "七七......去屍陀林......結束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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