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幽冥列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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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軌的撞擊聲像一柄鈍刀,不斷鑿著我的太陽穴。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模糊了東北老林陰森的輪廓。我緊了緊羽絨服的領口,把臉埋進圍巾裏,卻依然擋不住滲入骨髓的寒意。
"各位旅客請注意,由於前方線路故障,本次列車將臨時停靠老林站..."
廣播裏的女聲帶著電流雜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抬頭望向窗外,除了漫天風雪和偶爾閃過的枯樹黑影,什麽也看不見。
"姑娘,這老林站...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對麵座位的老太太攥著念珠,指節發白。
我正要回答,車廂突然劇烈晃動。暖氣發出垂死般的嘶鳴,徹底停止了工作。乘客們的抱怨聲中,列車緩緩停靠在一個簡陋的站台邊。
站台上隻有一盞煤油燈,在風雪中忽明忽暗。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我揉了揉眼睛,那影子又不見了。
"所有人下車!鐵路局安排了臨時住宿!"乘務員推開車門,寒風裹著雪片呼嘯而入。
我拖著行李箱踏上月台,積雪立刻沒過了腳踝。站台空無一人,木質的長椅積了厚厚一層灰。牆上的站牌鏽跡斑斑,"老林站"三個字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
"嗚...咯咯咯..."
那聲音像是哭,又像是笑,從站台盡頭的黑暗中飄來。我猛地轉頭,隻見煤油燈的火苗突然竄高,在雪地上投出一個畸形的影子——那絕不是人類的輪廓。
"七七?你也在這趟車上?"
我驚得差點叫出聲。實習醫院的護士小周拍著我的肩膀,她的臉在煤油燈下泛著詭異的青色。
"臨時調班,沒想到遇上這種事。"她指了指身後,"林業局的老招待所還能住人,乘務員說帶我們過去。"
乘客們排成一列,在齊膝的積雪中艱難前行。我走在最後,總覺得背後有什麽東西在跟著。回頭望去,隻有我們淩亂的腳印,和站台上那盞越來越遠的煤油燈。
雪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串不屬於任何人的腳印——像是赤腳的孩子,卻又有著異常細長的腳趾。
招待所的招牌斜掛在門框上,"林"字已經脫落。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黴味混著某種腐臭撲麵而來。乘務員張大山——一個滿臉褶子的老鐵路工——正在分發蠟燭。
"電路年久失修,湊合住吧。"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兩人一間,天亮就走。"
燭光搖曳中,我注意到牆紙剝落處露出幾道深深的抓痕,牆角有可疑的暗紅色汙漬。小周拉著我選了二樓盡頭的房間,木地板隨著腳步發出不祥的呻吟。
"聽說這地方八十年代出過事,"小周壓低聲音,"一整個采伐隊莫名其妙消失了,隻找到..."
"咚!"
樓下的砸門聲打斷了她的故事。我們撲到窗前,隻見一個黑影飛快掠過院子,消失在林子裏。院門大開,雪地上卻沒有半個腳印。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我強作鎮定地拉上窗簾,卻看見玻璃反射中,一個駝背的人影正貼在我背後。
猛地轉身——房間裏隻有我和小周。
"怎麽了?"小周疑惑地看著我。
"沒什麽。"我勉強笑笑,從衣領裏掏出一枚用紅繩係著的銅錢——姥姥臨終前給的護身符。銅錢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像是浸過血。
半夜,我被凍醒了。蠟燭早已熄滅,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牆上投下樹枝張牙舞爪的影子。小周的床空著,房門虛掩。
"小周?"
走廊盡頭傳來拖遝的腳步聲。我抓起銅錢追出去,看見小周正夢遊般往樓梯口走。她的睡裙下擺沾滿了泥雪,像是剛從外麵回來。
"醒醒!"我抓住她的手臂,觸感冰涼得不似活人。
小周緩緩轉頭。月光下,她的眼球上翻隻剩眼白,嘴角卻咧到耳根,露出一個絕對不屬於人類的笑容。
"七七...你也聽見山魈爺的笑聲
小周的聲音變了調,像是有人捏著她的喉嚨在說話。月光照在她咧開的嘴角,我看到有黑色的液體從牙齦滲出。
"山魈爺...在等我們呢..."
她突然掙脫我的手,力氣大得不像人類。睡裙領口被扯開一道縫,我看見她鎖骨下方爬滿蛛網般的青黑色血管。
"小周!醒醒!"我追著她衝下樓梯,木質台階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一樓大廳空無一人。張大山分發的蠟燭早已熄滅,隻有月光透過髒汙的窗戶,在地上投出柵欄般的陰影。小周赤著腳跑向大門,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黏稠的黑色腳印。
我撞開大門時,暴風雪迎麵撲來。小周已經跑到院子中央,她的身影在雪幕中時隱時現。更遠處,森林邊緣立著一個兩人高的黑影——像是一棵枯樹,卻又在緩緩蠕動。
"回來!外麵危險!"
我的喊聲被風雪撕碎。小周突然停下腳步,機械地轉過身。她的臉在月光下像融化的蠟,嘴角已經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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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七七..."她的聲音變成了男女混響的怪聲,"山魈爺喜歡熱鬧..."
那個瞬間,森林邊的黑影突然伸展出樹枝般的肢體。我看清了——那是一隻巨大的、佝僂著背的類人生物,全身覆蓋著肮髒的白毛。它沒有臉,本該是麵部的位置隻有一團不斷蠕動的黑影。
小周突然發出高亢的笑聲。她的身體像提線木偶般被拽向那個怪物。白毛怪物張開雙臂,我這才注意到它腋下連著蝙蝠般的皮膜。
"不!"
我撲上前想抓住小周,卻隻扯下她的一片衣角。黑影完全包裹住她的瞬間,我聽到骨頭碎裂的脆響。雪地上爆開一團血霧,隨後歸於平靜。
怪物消失了。
小周消失了。
隻有她沾血的睡衣飄落在雪地上,領口別著的護士徽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顫抖著拾起徽章,背麵刻著她昨天才寫上去的願望:"希望轉正後調回南方老家"。
雪停了。
死寂中,我聽到招待所二樓傳來"吱呀"一聲——像是有人輕輕推開了房門。
"有人嗎?"我朝黑漆漆的窗口喊道。
沒有回應。但所有窗戶的倒影裏,都隱約可見房間內有模糊的人影在走動。
我跌跌撞撞跑回招待所。大廳的壁爐不知何時燃起了火,卻散發著腐肉燃燒的臭味。老太太的念珠散落在樓梯口,木質珠子全部裂開,露出裏麵幹涸的血痂。
"有人嗎?"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
所有房門都敞開著。床鋪整齊,行李完好,甚至老太太的保溫杯還冒著熱氣——唯獨不見半個活人。
牆上的爪痕在滲血。新鮮的血跡順著牆紙紋路蜿蜒而下,在牆角匯成一個小小的血泊。我蹲下身,看見血泊中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一張扭曲的、長滿白毛的臉。
"啊!"
我踉蹌後退,撞進一個冰冷的懷抱。
"別回頭。"粗糙的手掌捂住我的嘴,是張大山的聲音,"它還在看你。"
鏽跡斑斑的信號燈從肩頭遞來,玻璃罩裏跳動著幽綠色的火焰。借著詭異的燈光,我看見自己剛才蹲過的位置,天花板上倒趴著一個模糊的白影——像是一隻巨大的人形蝙蝠,正用沒有五官的臉"注視"著我。
"跟我走。"張大山拽著我退向廚房,"別出聲,別回頭,別呼吸。"
廚房地板上有個隱蔽的活板門。順著腐朽的木梯下到地下室時,我終於忍不住幹嘔起來。空氣裏彌漫著黴菌和腐肉混合的氣味。
"那是...什麽東西?"我喘著氣問。
張大山把信號燈掛在牆釘上。綠光映照下,他的皺紋裏嵌著黑色的汙垢,眼白泛著不正常的黃。
"山魈爺。"他解開油膩的圍巾,露出脖子上觸目驚的爪痕,"俺們守林人叫它"老白毛",六十年前就該死的玩意兒。"
信號燈的綠光微微跳動,照亮了這個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牆角堆著幾個發黴的麻袋,隱約露出森白的骨頭。最駭人的是西麵整麵牆——密密麻麻掛著褪色的紅布條,每根布條上都用黑墨寫著生辰八字。
"這是..."
"祭品名單。"張大山從工作服內袋掏出一個錫壺,灌了口烈酒,"從民國三十七年開始的,每甲子一輪回。"
他指向最中央的一塊紅布,上麵的墨跡還很新:"丁卯年癸醜月己酉日——就是你的生辰。"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那確實是我的生日,分毫不差。
"你胡說什麽!"我後退撞到桌子,一個玻璃罐應聲落地。罐子摔碎的瞬間,十幾枚銅錢叮叮當當滾出來——每枚都穿著紅繩,和我脖子上的一模一樣。
張大山彎腰拾起一枚:"認得這個吧?鎖魂錢。你姥姥沒告訴你它是幹啥用的?"
我下意識摸向胸前的銅錢,指尖傳來異常的灼熱感。
"三十年前,k127次列車在這拋錨。"張大山的獨眼盯著我,"車上有個三歲女娃,生辰和你相同。她姥姥是出馬仙,用鎖魂錢暫時鎮住了山魈爺..."
他的聲音突然卡住。信號燈的綠光劇烈閃爍,照亮了他瞬間扭曲的表情——有什麽東西從後麵掐住了他的脖子。
"跑!"張大山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去鐵路!銅錢..."
天花板傳來重物拖行的聲音。我抓起一把銅錢衝向另一個出口——那是個低矮的磚砌通道,可能是當年的菜窖運貨口。
爬行中,尖銳的碎石割破了我的膝蓋。通道盡頭被鐵柵欄封住,透過欄杆能看到外麵的雪地。我拚命搖晃柵欄,鏽蝕的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
"咯咯咯..."
那詭異的笑聲又從背後傳來。轉頭看去,通道深處亮起兩盞幽綠的小燈——像是野獸的眼睛,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柵欄終於鬆動了。我擠出去的瞬間,有什麽東西抓住了我的腳踝。冰冷的觸感透過襪子傳來,像是一截腐爛的樹根。
"滾開!"我抓起一把銅錢砸向那東西。
黑暗中響起一聲非人的尖嘯。抓住我的力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通道裏翻滾的黑霧。我跌跌撞撞跑向鐵路方向,耳邊突然響起小女孩的耳語:
"去信號塔...找紅色的..."
暴風雪又開始了。鵝毛大雪中,老林站的輪廓若隱若現。月台上那盞煤油燈還在,隻是火焰變成了詭異的綠色。
我喘著粗氣爬上月台,突然僵在原地——
鐵軌上停著的不是我們乘坐的列車,而是一列鏽跡斑斑的老式綠皮火車。褪色的車牌依稀可辨:k127。
車窗後,擠滿了蒼白的人臉。他們全都貼著玻璃,用空洞的眼睛"看"著我。最靠近我的那扇窗前,站著一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正用腐爛的手指在結霜的玻璃上寫字:
"快走"
身後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我慢慢轉身,看到張大山站在月台邊緣。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的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歪斜著,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和小周一模一樣的詭笑。
"祭品就該有祭品的覺悟。"他的聲帶似乎碎了,聲音裏夾雜著液體晃動的汩汩聲,"你逃得過三十年前,逃不過今天。"
信號燈從他手中滑落,玻璃罩碎裂的瞬間,我看到裏麵燒的根本不是火焰——而是一團蜷縮的、跳動的人類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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