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幽冥列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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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守林人是在保護活人?"張大山的脖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像是有無形的手在擰動他的頸椎,"我們世代的工作,就是確保祭品按時送達。"
我後退時踩到結冰的血跡,險些滑倒。背後就是鐵軌,那列幽靈般的k127次列車無聲地散發著腐臭。車窗後的蒼白人臉全都轉向我,隻有那個紅衣小女孩還在固執地寫著"快走"。
"三十年前讓你跑了,這次..."張大山的嘴角撕裂開來,黑色蜈蚣般的蟲子從傷口湧出,"山魈爺要連本帶利收回來。"
他撲來的瞬間,我抓起月台上的煤油燈砸過去。玻璃罩碎裂,綠色火焰"轟"地竄上他的工作服。借著火光,我看到他燒焦的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是那些黑色蟲子,正瘋狂修補著受損的軀體。
我轉身衝向站台盡頭的信號塔。積雪淹沒膝蓋,每一步都像在鉛液中跋涉。身後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張大山似乎很享受這場追逐。
信號塔的鐵門被冰封住了。我拚命用肩膀撞擊,鏽蝕的鉸鏈終於發出哀鳴。鑽進塔內的一刻,某種粘稠的液體從頭頂滴落——塔頂橫梁上,小周像蜘蛛般倒掛著。她的四肢關節全部反向彎曲,臉上保持著那個撕裂到耳根的詭笑。
"七七..."她的聲音像是從腹腔直接發出的共鳴,"來陪我們..."
塔內陰影處陸續亮起幽綠的光點。我這才看清,所有失蹤乘客都在這裏——他們像被蛛網捕獲的飛蟲,黏在牆壁和天花板上。老太太的念珠嵌進了她的額頭,年輕情侶的後背長出了連體肉瘤。每個人的嘴角都撕裂著,發出"咯咯"的怪笑。
最恐怖的是,他們的影子全都連在一起,匯聚成地麵上一大團蠕動的黑暗——那團黑影延伸出一根觸須,正緩緩爬上我的腳踝。
胸前的銅錢突然燒了起來。劇痛中,我扯開衣領,看到那枚銅錢已經燒得通紅,在我胸口烙出清晰的"鎖魂"二字。銅錢表麵的鏽跡剝落,露出內圈刻著的完整生辰八字——除了我的,還有另一個隻差一天的生辰。
紅光暴漲。
黑影觸須發出油炸般的"滋滋"聲縮了回去。乘客們的詭笑變成了慘叫,他們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臉,像是被陽光直射的蛆蟲。
"姐姐..."
清脆的童聲在耳邊響起。紅光中浮現出一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年紀,眉眼與我驚人地相似。她伸手觸碰我胸前的銅錢,指尖卻穿過了實體。
"用血..."小女孩的身影開始變淡,"我們的血..."
她的身體突然扭曲,像是被無形的手拉扯。下一秒,她爆裂成一團血霧,在空氣中凝成兩個漢字:
甲子
信號塔外傳來山崩地裂般的咆哮。整座塔劇烈搖晃,磚縫裏滲出腥臭的黑血。我看向窗外,差點心髒停跳——雪地裏立著一個三米高的白色巨影,它腋下的皮膜完全展開,像一對腐爛的翅膀。
山魈爺來了。
銅錢的紅光越來越弱。塔頂的小周突然墜落,她的身體在半空中扭曲變形,像融化的蠟一樣匯入地麵黑影。其他乘客也紛紛脫落,他們的血肉被黑影吞噬,隻剩空蕩蕩的衣服飄落。
山魈爺的白毛軀體撞向信號塔。生鏽的鋼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根斷裂的金屬管刺穿我的小腿。劇痛讓我眼前發黑,但更可怕的是——我看見張大山的身體正在變異。
他的工作服被撐裂,露出下麵瘋狂生長的白毛。脖子上的爪痕完全綻開,變成一張布滿利齒的副嘴。他四肢著地爬進塔內,脊椎像貓科動物般高高拱起。
"你姥姥當年用禁術..."副嘴裏滴落腐蝕性的黏液,"把本該獻給山魈爺的祭品...分成了兩半..."
我的記憶隨著他的話突然閃回。三歲那年,我和雙胞胎姐姐跟著姥姥坐k127次列車回老家。暴雪夜,列車突然脫軌...姥姥把一枚銅錢塞進我嘴裏,而姐姐被一個白毛怪物拖出了車窗...
銅錢!我猛地攥住胸前的護身符。紅衣小女孩說"用血"——我毫不猶豫咬破食指,將血抹在發燙的銅錢上。
"沒用的!"張大山——或者說正在變成山魈爺仆從的怪物——撲了過來,"這次不會讓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我手中的銅錢突然射出刺目的血光,緊接著,招待所方向傳來一連串爆炸般的脆響——是那些散落的銅錢!它們穿透牆壁和積雪飛來,像子彈般嵌入張大山的身體。
"啊!!!"他慘叫著翻滾,每枚銅錢都像燒紅的烙鐵,在他皮膚上燙出冒煙的符文。
更驚人的是,雪地裏陸續升起半透明的幽影——三十年前k127次列車的遇難者們。最前麵是個穿藏藍棉襖的老婦人,她保持著張開雙臂的姿勢,枯骨手腕上掛著一串與我相同的銅錢。
姥姥。
幽影們撲向山魈爺。他們雖然無法傷害實體,但每當觸碰到白毛怪物,就會有一枚銅錢亮起紅光。很快,數十枚銅錢在空中形成一張發光的網,將山魈爺籠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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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它瘋狂撕扯光網,每扯斷一根"紅線",就有一個幽影慘叫著消散。但更多的銅錢從雪地、從骸骨堆、甚至從它自己體內飛出,不斷修補著這張天羅地網。
"你以為這就完了?"張大山突然抓住我的腳踝,他的身體正在融化,像被潑了強酸的蠟像,"甲子輪回...六十年後..."
我抓起斷裂的金屬管,狠狠刺進他額頭的銅錢。他的眼珠瞬間爆裂,黑血噴湧而出。
"你當年...故意讓k127...出軌..."我喘著氣轉動金屬管,"就為了...當引路人..."
張大山的身體劇烈抽搐。他的皮膚下鼓起無數小包,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突然,所有銅錢同時發出高頻嗡鳴,紅線收束——他的身體像被無形鋼絲切割,碎成無數血肉冰塊。
山魈爺發出不甘的怒吼。銅錢光網將它牢牢捆住,拖向鐵軌方向。k127次列車的車門突然全部打開,黑洞洞的車廂像等待獵物的巨口。
"不!!"怪物伸出利爪扒住地麵,犁出深深的溝壑,"我還會..."
它的詛咒沒能說完。銅錢紅光暴漲,將它整個拽入列車。車門關閉的瞬間,我看到所有車窗後都擠滿了蒼白的人臉——包括那個紅衣小女孩,她對我輕輕揮手,嘴唇開合:
謝謝
震耳欲聾的寂靜。
我癱坐在血泊中,看著k127次列車像海市蜃樓般漸漸透明。鐵軌上隻剩三枚帶血的銅錢,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遠處傳來汽笛聲。天亮了。
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躺在鐵軌旁的雪堆裏,渾身像被卡車碾過一樣疼。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還有對講機刺耳的電流雜音。
"活見鬼了!這破站廢棄三十年,怎麽會有人..."
"那邊還有個姑娘!"
幾個穿橙色搶險服的鐵路工人圍過來。他們身後,老林站的站牌已經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字跡,木質月台塌陷了大半,候車室裏長出了樺樹幼苗。
"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年長的工人把我扶起來,他的手套上有真實的體溫。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其他乘客橫七豎八地躺在雪地裏,正陸續被救援人員喚醒。小周坐在不遠處,她的護士製服後背撕開了五道口子,露出下麵紫黑色的爪痕。
"我們...列車..."我嘶啞著開口。
工人臉色變了:"什麽列車?這段鐵路1993年就停用了。"他指著遠處斷裂的鐵軌,"k127事故後,整條線都廢了。"
雪地突然傳來沙沙聲。我低頭看去,三枚銅錢半埋在雪中,正詭異地顫動。趁工人轉身時,我迅速撿起它們。銅錢入手冰涼,其中一枚邊緣有被刻意磨損的痕跡。
"能看清日期嗎?"我問工人。
他看了眼手表:"1月23日,怎麽了?"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昨晚火車廣播明明說是1月22日——我們憑空消失了一整天。
返程的救援列車是現代化的動車組。我靠窗坐著,指腹摩挲著那三枚銅錢。陽光透過結霜的車窗,在桌麵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銅錢上的生辰八字清晰可辨:
第一枚:庚寅年戊子月丙戌日姥姥)
第二枚:壬子年辛亥月甲午日母親)
第三枚:丁卯年癸醜月己酉日我自己)
母親那枚銅錢的"午"字被刻意磨平了最後一筆,像是有人想修改這個日期。我從錢包裏取出母親的老照片——這是她留給我唯一的紀念。照片背景是蒼茫的東北山林,遠處有個模糊的木屋輪廓。
車窗上的霜花突然凝結出水痕。我抬頭,在玻璃反光中看到紅衣小女孩站在我座位後方。她伸出腐爛的手指,在霧氣上畫出一個箭頭,直指我手中的照片背景。
"你想告訴我什麽?"我輕聲問。
反光中的小女孩張開嘴,卻沒有舌頭。她做了個撕東西的動作,突然指向車廂前端——小周正拿著一次性水杯走來。
"傷口還疼嗎?"我看著小周坐下時齜牙咧嘴的樣子。
她搖搖頭,眼神卻閃爍不定:"醫生說隻是普通擦傷...但七七,我總覺得記得些什麽..."她壓低聲音,"昨晚你是不是看見我...去了森林?"
銅錢突然在我掌心發燙。小周的話戛然而止,她的眼球快速左右顫動,像是re睡眠時的狀態。幾秒後,她茫然地眨眨眼:"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我握緊銅錢,看向窗外飛逝的雪原。遠處山林間,一縷青煙筆直升起——是守林人的信號煙。
姥姥的老宅結滿了蛛網。
自從她十年前去世,這個位於城郊的小院就一直空著。我掀開防塵布,從五鬥櫃最底層找出那個鐵皮餅幹盒——姥姥的"秘密檔案"。
盒子裏有張泛黃的集體照,十幾個穿藏藍製服的男女站在林場辦公樓前。我一眼認出了年輕的姥姥,她懷裏抱著兩個穿紅棉襖的女嬰。照片背麵寫著:"1992年冬,林場先進工作者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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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驚悚的是站在姥姥旁邊的女子——雖然年輕了二十多歲,但那分明是我母親。她脖子上掛著的不是獎章,而是一串銅錢。
"啪嗒。"
日記本裏掉出一張剪報。1993年1月24日的《林城晚報》,頭版刊登著k127次列車脫軌事故的消息:"...遇難者包括著名民俗學家李桂蘭及其外孫女...另一女童下落不明..."
我的手抖得拿不穩紙張。姥姥在"外孫女"三個字上打了叉,旁邊批注:"老大沒了,老二我帶走了"。
日記最後一頁寫著:
"秀雲我母親的名字)瘋了。她堅持說獻祭雙胞胎中的一個是守林人的榮耀,能讓山魈爺保佑全族。我偷走七七那晚,看見她跪在林場空地,脖子上掛著那串沾血的銅錢...她在等下一個甲子年..."
窗外突然傳來樹枝刮擦玻璃的聲音。三枚擺在桌上的銅錢開始自主震動,在木質桌麵上跳動著排列成完美的等邊三角形。母親那枚銅錢詭異地豎立起來,像陀螺般急速旋轉。
三角形中心滲出暗紅色的液體,聚集成兩個篆體字:
甲申
2040年。距離現在還有十六年。
電話鈴聲突然炸響,來電顯示是小周。接通的瞬間,聽筒裏傳來液體咕嘟聲,像是有人在水下說話:
"七七...我在你老家..."小周的聲音裏混著某種野獸般的喉音,"看到你媽媽了...她好年輕...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背景音裏,我清晰地聽到k127次列車那種老式汽笛聲,還有熟悉的"咯咯"笑聲——不是小周的。
"小周?你在哪?喂?"
回答我的是一聲血肉撕裂的悶響,接著是液體噴濺的聲音。電話沒有掛斷,那頭的"咯咯"聲越來越響,最後變成了山魈爺特有的、帶著液體晃動的混響音:
"丁...卯..."
銅錢突然全部倒下。窗外,今年的第一場暴雪悄然而至。霜花在玻璃上蔓延,自動組成山魈爺那張沒有五官的臉。
我平靜地取出姥姥的針線盒,將三枚銅錢重新串成項鏈。冰涼的金屬貼在鎖骨上,立刻傳來灼燒般的痛感——它們在認主。
背包裏裝著姥姥的日記、母親的照片,還有從老林站帶回的"紀念品"——那根刺穿我小腿的金屬管。現在我知道為什麽它傷到的傷口始終不愈了,管壁內側刻滿鎮壓山魈爺的符咒,已經與我的血肉發生反應。
玄關鏡子前,我整理著圍巾。鏡中的我倒影卻突然自行動了——她指向我身後,嘴唇開合:
它來了
我沒有回頭,隻是握緊了背包帶。門外,雪地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像是某種巨獸在直立行走。腳步聲停在門前,門縫下滲入一股混合著腐鬆針和血腥味的氣息。
銅錢項鏈變得滾燙。我深吸一口氣,擰開了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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