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隊的探照燈刺破林場夜色。
    我蹲在老宅廢墟外的鬆樹上，看著那群穿橙色馬甲的人圍著銅錢井忙碌。心口的銅錢疤痕隱隱作痛，特別是當那個戴金絲眼鏡的教授取出井底銅錢時，痛感突然加劇。
    "第七枚了..."孫小梅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她偽裝成當地導遊，正給考古隊遞水，"全是"李"字銅錢。"
    我調整望遠鏡焦距。教授手中的銅錢在月光下泛著不正常的青光，背麵刻著細小的數字——1993。這正是母親那年中斷祭祀時使用的銅錢。
    "奇怪。"教授擦拭著銅錢，"這些銅錢上的血跡...dna檢測顯示不超過三十年。"
    對講機突然響起電流雜音，接著傳出詭異的童謠："...銅錢銅錢轉轉，媽媽怎麽還不回來..."是姐姐的聲音。
    廢墟方向傳來"咚"的一聲悶響。考古隊員紛紛轉頭，隻見那口1993年的棺材正在供桌上跳動，頻率如同人類心跳。
    "快離開那裏！"我對著對講機低吼，但為時已晚。
    棺材蓋突然滑開一條縫，黑霧噴湧而出。離得最近的研究生瞬間被籠罩，發出非人的慘叫。黑霧散去時，他呆立原地，胸口衣服下凸起七枚銅錢的形狀。
    "挖到寶了！"研究生狂熱地喊道，聲音卻變成中年婦女的腔調，"這是重大發現！"
    我渾身血液凝固——那是母親的聲音。
    考古隊像被集體催眠，開始瘋狂挖掘銅錢井。每挖出一枚銅錢，就有人搶著吞下，然後跪地向棺材朝拜。教授吞下三枚後，臉部開始融化，露出下麵銅錢拚湊的假麵。
    "它要重演當年的儀式..."孫小梅悄悄後退，她的獨眼裏映出恐怖景象——棺材上方懸浮著穿紅棉襖的姐姐，正在用銅錢拚出"亥時三刻"四個字。
    我摸向心口疤痕，感受到皮下有東西在蠕動。那些被封印的銅錢正在蘇醒，回應著井底的召喚。
    突然，棺材整個立了起來。棺蓋轟然倒下，露出裏麵...空空如也的黑暗。但當我凝視那片黑暗時，有什麽東西也回望著我。
    "李秀雲..."考古隊員們齊聲呼喚，聲音在密林中回蕩，"歸來兮..."
    研究生撕開上衣，胸口七枚銅錢已經刺破皮膚，排列成北鬥七星。他跪在棺材前，用考古刀劃開腹部，鮮血流進棺內卻不見蹤影，仿佛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喝掉了。
    "糟了，它在收集血脈！"孫小梅突然明白過來，"當年你母親中斷儀式時，肯定留下了..."
    一陣刺骨的陰風刮過。棺材裏緩緩升起個模糊人影，穿著1993年流行的的確良襯衫，腹部有道猙獰的傷口——正是當年母親自殺的傷口。
    "七七..."人影發出母親的聲音，"你終於來了..."
    母親的身影飄向銅錢井。考古隊員們像提線木偶般跟在後麵，每人胸口都嵌著數量不等的銅錢。
    我咬破手指，將血抹在眼皮上——這是女屍記憶中的"開陰眼"。世界頓時變成由氣流組成的網狀結構，而母親的身影清晰起來：她體內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無數細小的銅錢幼蟲。
    "不是母親..."我渾身發冷，"是銅錢蠱的母體！"
    孫小梅的獨眼突然流血，在地上形成一行字："1993年母親用自己喂了蠱王"。
    記憶碎片如潮水湧來：母親當年並非單純自殺，而是將自己獻祭給了銅錢井中最古老的存在...那個從道光年間就沉睡的蠱王。
    考古隊員們開始手拉手圍著銅錢井轉圈。教授取出個青銅鈴鐺，搖晃時發出的卻是銅錢碰撞聲。隨著節奏加快，他們胸口的銅錢紛紛凸起，連成一條條黑線射向井中。
    "它在重建血脈連接！"我衝出藏身處，但為時已晚。
    井水突然沸騰，浮上來一個繈褓大小的銅錢。母親的身影跪在井邊，用考古刀劃開手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銅錢串。
    "以血為引..."所有考古隊員齊聲念誦，"以魂為鎖..."
    銅錢繈褓自動展開，裏麵裹著個渾身青黑的嬰兒。它睜開眼的瞬間，整個林場的動物同時慘叫。那不是人類的眼睛，而是兩枚旋轉的"道光通寶"銅錢。
    "雙魈歸一..."母親的身影抱起嬰兒，"終得圓滿..."
    我終於明白1993年發生了什麽。母親當年並非要獻祭雙胞胎，而是想用自己孕育的"蠱嬰"來終結輪回。但姥姥誤以為她瘋了，強行救走我導致儀式中斷。
    "阻止它！"孫小梅突然撲向母親的身影，"那東西不是蠱嬰，是..."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母親的身影隻是揮了揮手，孫小梅就僵在原地，獨眼裏爬出銅錢串，自動飛向那個嬰兒。
    嬰兒貪婪地吞下銅錢，體型瞬間長大一圈。它爬向最近的研究生，銅錢眼睛射出黑光，研究生的身體立刻幹癟下去，所有血液凝成銅錢狀的血珠飛入嬰兒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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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在收集十三代血脈！"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山魈指骨含在舌下。世界頓時蒙上一層血色，看清了真相——
    嬰兒身後連著十三根黑線，分別通向銅錢井、老宅廢墟和...我的胸口。其中十二根已經變成血紅色，隻有連接我的那根還是黑色。
    母親的身影轉向我，腹部傷口蠕動著："就差你了...七七..."
    考古隊員們同時轉頭，他們的眼睛全都變成了旋轉的銅錢。教授摘下金絲眼鏡，眼窩裏爬出銅錢串，在空中組成"甲子年冬月廿三"的字樣。
    嬰兒發出刺耳的啼哭。那聲音像是千百個銅錢在共振，震得我胸口疤痕裂開，滲出黑色的血...
    黑血滴在地上，竟腐蝕出一個微型銅錢圖案。
    我猛然醒悟——母親當年在銅錢井裏養的不是蠱王，而是...另一個我。她用自己作為容器，孕育了能夠終結輪回的"鑰匙"。
    "你不是我母親。"我擦去胸口的黑血，"你是第十三代的執念..."
    母親的身影開始扭曲，的確良襯衫變成清代旗裝，又變成民國棉襖...最終定格在藏藍棉襖——是姥姥的裝扮。
    "聰明。"它的聲音變成三重混合，"我們確實不是李秀雲..."
    銅錢嬰兒突然暴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我心口的傷痕。千鈞一發之際，孫小梅掙脫控製，用身體擋在前麵。
    "記住...井底..."她的獨眼完全融化，灰白色液體在空中形成銅錢形狀的鑰匙圖案。
    嬰兒咬住孫小梅的脖子，貪婪地吮吸著。我趁機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銅錢井沿上。井水瞬間沸騰，浮上來十三枚特殊的銅錢，每枚都刻著不同年代：
    康熙十六年、乾隆二十八年...直到1993年。
    母親姥姥？）的身影發出淒厲尖叫："不！別碰那些！"
    已經晚了。我抓起十三枚銅錢按在胸口疤痕上。難以形容的劇痛中，疤痕裂開成銅錢形狀的洞口，裏麵射出金光將嬰兒籠罩。
    "原來是這樣..."在意識模糊的邊緣，我終於明白了一切。
    銅錢井根本不是鎮壓山魈爺的，而是鎖魂人用來終結輪回的裝置。十三枚年代銅錢是鑰匙，心口疤痕是鎖孔，而那個嬰兒...
    金光中，嬰兒的身體逐漸透明，露出裏麵蜷縮著的穿紅棉襖的小女孩——是姐姐的完整魂魄。她對我伸出手，掌心是一枚刻著"永鎮"的銅錢。
    "雙魈從來不是指善惡..."姐姐的聲音輕柔，"是指我們姐妹啊..."
    母親的身影撲過來想阻止，但金光已經形成漩渦。嬰兒外殼徹底碎裂，姐姐的魂魄化作流光鑽入我胸口的銅錢鎖孔。
    世界突然靜止。考古隊員們定格在詭異的姿勢，銅錢井的水麵停止波動，連飄落的樹葉都懸在半空。隻有那個母親姥姥？）的身影還能動，它絕望地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雙手。
    "結束了？"我摸著胸口——疤痕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枚凸起的"永鎮"銅錢。
    "不。"姐姐的聲音從我體內傳出，"是真正開始了..."
    靜止突然打破。考古隊員們集體倒地，胸口的銅錢自動飛出，在井口組成一個巨大的鍾表圖案，指針逆時針飛速旋轉。
    母親的身影發出最後一聲尖叫，被吸入銅錢鍾表中心。井水開始倒流，老宅廢墟的磚瓦自動飛回原位，連孫小梅融化的獨眼都恢複了原狀...
    當銅錢鍾表停止轉動時，周圍環境完全變了——老宅嶄新如初，院裏的槐樹還是幼苗，牆上日曆顯示1993年6月15日。
    廚房傳來炒菜聲，一個熟悉的女聲哼著童謠："...銅錢銅錢轉轉，女兒怎麽還不回來..."
    我顫抖著推開門，看見母親係著圍裙在灶台前忙碌。她轉過身，腹部沒有傷口，手裏拿著鍋鏟："七七回來啦？快去洗手，你姐在裏屋等你呢。"
    裏屋的門簾被掀開，穿紅棉襖的姐姐蹦跳著出來："七七！看我翻的新花繩！"
    她手裏拿著的不是繩子，而是一串正在蠕動的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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