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暖陽
    陽光透過嶄新的玻璃窗灑在炕沿上。
    我盯著自己縮小的手掌，指尖粉嫩沒有繭子，腕上戴著紅繩穿著的銅錢——這是七歲生日時姥姥給的護身符。廚房飄來炒雞蛋的香氣，姐姐在旁邊用銅錢翻著花繩，一切都真實得可怕。
    "發什麽呆呢？"姐姐用銅錢串輕敲我額頭，金屬碰撞聲異常清脆，"媽說今天帶咱們去鎮上照相。"
    銅錢串在她指間靈活穿梭，組成"井"字形狀。但當我眨眼時，那些銅錢突然變成了一串蠕動的黑色甲蟲，又瞬間恢複原狀。
    "姐..."我試探著問，"記得山神廟嗎？"
    姐姐的動作頓了一下。過於漫長的停頓後，她露出誇張的笑容："什麽山神廟？你是不是又做噩夢啦？"
    她的嘴角咧得太開，隱約可見牙齦上嵌著細小的銅錢。我背後一涼，突然意識到這個"姐姐"沒有影子。
    母親端著煎餅進屋，陽光穿過她的身體，在地麵投下淡淡的銅錢形狀光斑。她的圍裙下擺滴落著黑色液體，在磚地上形成微型銅錢圖案。
    "快吃吧。"母親的聲音帶著奇怪的金屬回音，"吃完咱們..."
    收音機突然自動打開，播放著刺耳的雜音。雜音中隱約能聽見成年孫小梅的尖叫："七七！那不是真的1993年！"
    母親猛地轉頭，脖子旋轉了180度。她的眼球在眼眶裏分解成細小的銅錢，又迅速重組。
    "收音機又壞了。"她若無其事地擺正腦袋，把煎餅推到我麵前，"吃呀。"
    煎餅上的蔥花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我用筷子撥開，發現下麵藏著半枚銅錢，刻著"1993"的字樣。
    姐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小孩："不吃媽媽會傷心的。"
    她的指甲變成了黑色，深深掐進我的肉裏。疼痛異常真實，但傷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細小的銅錢顆粒。
    "我吃。"我假裝順從地咬了口煎餅，舌尖立刻嚐到腐朽的銅鏽味。母親和姐姐同時露出滿意的笑容，她們的牙齒全都變成了微型銅錢。
    趁她們不注意，我把煎餅吐進袖口。布料立刻被腐蝕出一個銅錢形狀的洞，邊緣泛著綠鏽。
    收音機又響起來，這次是趙永吉的聲音："...銅錢幻境...找到陣眼..."
    姐姐突然關掉收音機，銅錢串在她脖子上自動收緊："今天咱們玩捉迷藏吧？"
    沒等我回答，屋外傳來拖拉機的聲音。母親的身體僵直了，煎鍋從手中掉落，砸在地上變成一堆銅錢。
    "他來了..."母親的聲音突然變成姥姥的，"藏起來！七七！"銅錢循環
    我鑽到炕櫃後麵，透過縫隙看見門被推開。一雙沾滿泥巴的膠鞋踏進來，往上是打著補丁的褲子——是年輕時的趙永吉，但更可怕的是他的臉。
    那張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枚巨大的"光緒通寶"銅錢嵌在正中央。銅錢上的方孔裏伸出細長的舌頭，正在空氣中探測著什麽。
    "李秀雲..."銅錢臉發出金屬摩擦聲，"時辰到了..."
    母親擋在裏屋門前："不行！她們還小！"
    銅錢臉突然裂成兩半，裏麵湧出密密麻麻的銅錢串，像毒蛇般纏住母親的脖子。她的皮膚迅速幹癟下去，腹部裂開當年自殺的傷口，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更多的銅錢。
    "媽！"姐姐尖叫著衝出去，卻在半路突然僵住。她的紅棉襖自動解開，露出胸口——那裏嵌著七枚銅錢，排列成北鬥七星。
    銅錢臉的舌頭卷住姐姐："找到你了...容器..."
    我死死捂住嘴。炕櫃的木板突然變得柔軟，無數細小的銅錢幼蟲從縫隙鑽進來，爬上我的手臂。它們啃噬著皮膚，卻留下"李"字的烙印。
    "還有一個..."銅錢臉轉向炕櫃方向，"出來吧，七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屋外傳來刺耳的刹車聲。一輛90年代的警車停在院外，三個穿製服的警察走進來——他們每個人都長著銅錢臉，但上麵的字樣是"1993"。
    "趙永吉！"為首的警察喝道，"你涉嫌殺害七名工匠！"
    兩派銅錢臉突然對峙起來。趁他們爭吵時，母親殘破的身體爬到我麵前，從傷口裏掏出一枚沾血的銅錢塞給我："去...銅錢井..."
    她的身體完全解體，變成一堆銅錢滾落在地。姐姐被光緒銅錢臉拖向門外，她掙紮著回頭看我，嘴型無聲地說："陣眼..."
    我握緊母親給的銅錢，從後窗翻出去。院子裏的場景讓我毛骨悚然——嶄新的老宅外，竟然環繞著十三圈銅錢組成的迷宮，每枚銅錢上都刻著不同年代。
    母親的血銅錢在我手心發燙，自動浮到空中，指向某個方向。我跟著它奔跑，穿過一圈又一圈銅錢牆。奇怪的是，這些銅錢牆從外麵看隻有齊腰高，走進去卻像參天巨牆。
    跑了不知多久，血銅錢突然停下。麵前的銅錢牆上有個鑰匙孔形狀的缺口。我舉起血銅錢對準缺口，整麵牆突然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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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錢紛紛脫落，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鍾表，指針逆時針飛速旋轉。當指針停下時，周圍的場景又變了——
    我站在銅錢井邊，但井沿上坐著成年孫小梅。她的獨眼已經恢複，正流著血淚在井沿上畫符。
    "快！"她拽過我，"把銅錢按在井水上！"
    井水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那個銅錢嬰兒。它長大了不少，正在水下啃食姐姐的魂魄。我毫不猶豫地將血銅錢按在水麵。
    "以血為引！"孫小梅念咒，"破幻！"
    井水爆炸般沸騰。銅錢嬰兒發出淒厲尖叫，身體表麵出現裂紋，露出裏麵無數掙紮的人臉——都是曆代鎖魂人的模樣。
    銅錢幻境開始崩塌。嶄新的老宅牆皮脫落，露出裏麵真實的腐朽模樣；陽光褪色成慘白的月光；歡聲笑語變成淒厲的哭嚎...
    銅錢嬰兒的皮膚完全剝落，變成由銅錢組成的骷髏。它爬出井口，每走一步都掉落大量銅錢，露出裏麵漆黑的骨架。
    "這才是真相..."孫小梅的獨眼映出恐怖景象，"你母親當年創造的..."
    骷髏張開嘴，吐出一串銅錢，每枚都串著個縮小的人頭：姥姥、母親、姐姐、我、孫小梅...直到第十三世的鎖魂人。
    "循環必須繼續..."骷髏的聲音像千百個銅錢碰撞，"十三世歸一..."
    我摸向胸口，永鎮銅錢還在。當骷髏撲來時，銅錢自動凸起，射出金光擊中它的眉心。骷髏踉蹌後退，頭骨裂開一道縫，裏麵飄出穿紅棉襖的姐姐。
    "七七..."姐姐的魂魄輕喚，"毀掉井..."
    孫小梅突然慘叫。她的皮膚下凸起銅錢形狀，整個人像積木般解體，變成一堆刻著"1993"的銅錢。骷髏吸收了她的銅錢，裂縫開始愈合。
    我衝向銅錢井，借著永鎮銅錢的光芒，看清了井底——十三具女性骸骨呈星形排列，中間是口小小的銅鍾。每具骸骨心口都釘著銅錢，通過黑線連接銅鍾。
    "這就是陣眼..."我恍然大悟，"曆代鎖魂人鎮壓的根本不是山魈爺，而是..."
    骷髏從背後掐住我的脖子。它的手指是銅錢串，正在往我皮膚裏鑽。千鈞一發之際，姐姐的魂魄撲過來，抓住銅鍾的繩索。
    "記住..."姐姐的聲音逐漸微弱，"我們才是詛咒本身..."
    她拉響了銅鍾。沒有聲音傳出，但整個世界像鏡子般碎裂。骷髏發出不甘的咆哮，化作銅錢暴雨射向四麵八方。
    井水突然倒灌，將我衝進井底。在窒息的邊緣，我看到十三具骸骨同時抬手，指向銅鍾下方——那裏刻著行小字：
    "康熙十六年始 十三世鎖魂 非鎮魈 實鎮己"
    意識即將消散時，永鎮銅錢突然發熱。十三具骸骨化為流光鑽入我的胸口，銅鍾自動縮小，變成吊墜掛在我脖子上。
    井口的光亮越來越近。我掙紮著浮出水麵，發現自己回到了真實的銅錢井邊。天色微明，老宅廢墟安靜如常，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但當我低頭時，井水映出的倒影讓我渾身冰冷——我的左眼變成了銅錢形狀，裏麵旋轉著"道光通寶"四個字。
    收音機在不遠處響起，播放著晨間新聞："...紅旗林場考古現場昨夜發生離奇事件，十三具遺骸全部消失，隻留下銅錢形狀的凹坑..."
    我摸了摸脖子，銅鍾吊墜冰冷刺骨。指腹擦過表麵時，隱約感到上麵刻著十四個小字：
    "鎖魂永鎮 十四世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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