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裏的血腥味混著銅鏽氣息。
    我站在縣醫院育嬰室窗外，銅錢眼透過玻璃看到七個新生兒胸口都嵌著銅錢。他們不哭不鬧，睜著的眼睛裏旋轉著"道光通寶"字樣。最年長的那個突然轉頭，對我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銅錢代替的乳牙。
    "李鎖魂..."他用沙啞的老人聲音說道，"好久不見..."
    脖子上的銅鍾突然變得千斤重。裏麵的嬰靈瘋狂撞擊鍾壁，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我的胸口疤痕開始滲血，十四個銅錢印記中，左下角那個正在凸起，像是有什麽要破體而出。
    護士推著嬰兒車經過，卻對異常視而不見。當我用銅錢眼觀察時，發現整個產科的人都變成了銅錢傀儡——他們的關節處鑲著銅錢，眼球是微型硬幣，連流動的血液都帶著銅鏽色。
    "歡迎來到新世界。"最年幼的"嬰兒"開口，聲音卻是趙永吉的，"銅錢為骨，山魈為魂..."
    七個嬰兒同時舉起小手。育嬰室的監控屏幕突然雪花閃爍，播放起道光年間的畫麵：縣令將銅錢劍刺入雙胞胎姐姐胸口，七工匠在旁邊用銅錢擺出北鬥七星陣...
    銅鍾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我強忍劇痛掀開衣襟，看到那個凸起的銅錢疤痕已經刺破皮膚——是枚刻著"2040"的銅錢，邊緣長著細小的白毛。
    "它餓了。"年長的嬰兒咯咯笑，"喂它銅錢..."
    整層樓的電子設備同時爆出火花。應急燈變成血紅色，牆上浮現用血寫的滿文符咒。護士們停止動作，齊刷刷轉頭看我，她們張開的嘴裏是旋轉的銅錢漩渦。
    "跑！"銅鍾裏突然傳出姐姐的聲音，"去銅錢井！"
    我撞開安全通道的門，身後傳來嬰兒們集體啼哭的聲音——不是正常的哭聲，而是銅錢碰撞的脆響。樓梯間的地麵上滿是蠕動的銅錢，每一枚都伸出細小的黑線試圖纏住我的腳踝。
    衝出醫院時，天空呈現詭異的銅黃色。雲層中隱約可見巨大的銅錢圖案緩緩旋轉，中央的方孔對準紅旗林場方向。
    出租車收音機自動播放緊急新聞："...全國多地新生兒出現金屬中毒症狀，x光顯示體內有銅錢狀異物..."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突然急刹車——鏡子裏我的倒影不是我，而是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正用銅錢眼盯著他。
    "紅旗林場..."我的聲音帶著金屬回音，"快！"
    銅錢井邊站著十三個人影。
    從穿清代旗裝的婦人到90年代打扮的母親，她們胸口都敞開著，裏麵沒有心髒，隻有旋轉的銅錢。見我到來，十三人同時轉身，露出相同的銅錢臉。
    "終於齊了。"穿藏藍棉襖的姥姥開口，"十四世鎖魂人..."
    銅鍾突然炸裂，嬰靈懸浮在空中。它已經長到三歲孩童大小，渾身青黑，眼睛裏旋轉著"道光通寶"字樣。更可怕的是，它的胸口也有十四個銅錢疤痕，排列方式與我完全一致。
    "不是嬰靈..."我恍然大悟，"是魈王幼體！"
    七個嬰兒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以十四世鎖魂人之軀，養甲子魈王之魂..."
    井水突然沸騰，浮上來那件紅棉襖。這次它完整展開，露出裏麵包裹的東西——姐姐的骸骨，每根骨頭都刻滿銅錢紋路。
    嬰靈魈王？）撲向骸骨，開始瘋狂啃食。每吃一口，它就長大一分，我胸口對應的銅錢疤痕就加深一道。劇痛中，銅錢眼看到更恐怖的真相：
    所謂的山魈爺從來不存在，那是魈王的分身；
    鎖魂人鎮壓的不是邪祟，而是魈王轉生的容器；
    每隔六十年，魈王就會借助鎖魂人之軀重生...
    "現在明白了？"母親的聲音從銅錢臉後傳來，"我們李家的女人...生來就是飼料..."
    魈王已經長到成人大小，樣貌與我如出一轍，隻是渾身覆蓋著銅錢鱗片。它向我伸出手，掌心是十四枚帶血的銅錢。
    "最後一餐..."它的聲音像千萬個銅錢碰撞，"然後我將完整..."
    十三個銅錢臉突然撲來，將我按在井沿上。胸口疤痕全部爆裂，十四枚銅錢被硬生生抽出。就在魈王即將吞下它們的瞬間，姐姐的殘骸突然暴起，骨手刺入魈王胸口！
    "現在！"姐姐的骷髏頭發出尖叫，"用銅錢劍！"
    井水炸開，一柄鏽跡斑斑的銅錢劍浮出水麵。我掙紮著抓住劍柄，感受到十三代鎖魂人的記憶如潮水湧來：
    康熙年間的薩滿創造鎖魂人時，偷偷留下了後門；
    道光縣令發現了這個秘密，卻被七工匠背叛；
    母親在1993年試圖終結輪回，卻功虧一簣...
    "以血為引！"我將銅錢劍刺入自己胸口，十四枚銅錢自動飛回，在劍身上組成符咒，"以魂為鎖！"
    魈王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銅錢劍發出刺目金光，將它釘在銅錢井沿上。十三個銅錢臉同時炸裂，化作銅錢暴雨射向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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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魈王掙紮著，"我是你們的創造者！"
    銅錢眼中最後的畫麵揭示了終極真相：最初的魈王就是道光年間的縣令，他為了長生將自己煉成銅錢蠱，而鎖魂人是他為自己準備的轉生容器...
    銅錢井發出地動山搖的轟鳴。
    魈王被銅錢劍釘在井沿，身體逐漸崩解成無數銅錢。每一枚銅錢裏都傳出慘叫，那是曆代被吞噬的鎖魂人魂魄。
    姐姐的殘骨爬到我身邊，用最後的力量將紅棉襖披在我身上："終結它...永遠..."
    我拔出胸口的銅錢劍，劍身上的十四枚銅錢已經變成血紅色。當劍尖刺入魈王眉心時，整個銅錢井開始逆向旋轉，井水倒流上天，形成巨大的水龍卷。
    魈王的身體徹底爆裂，無數銅錢被吸入龍卷風中。十三個鎖魂人的虛影在空中浮現，對我行了一禮後隨風消散。
    銅錢劍融化在我手中，變成十四枚銅錢嵌入胸口。與之前不同，這次它們平靜地沉睡著，不再有吸食生命力的躁動。
    風暴平息時，銅錢井已經幹涸。井底露出十三具女性遺骸，每具胸口都插著銅錢劍的碎片。最中央是具穿著官服的骷髏，正是道光縣令的真身。
    姐姐的殘骨滾落井中，與縣令的骷髏同歸於盡。最後的記憶畫麵湧入腦海：母親在1993年發現的秘密——隻要鎖魂人甘願犧牲，就能永遠封印魈王...
    收音機突然自動打開，播放著今天的新聞："...詭異天象突然消散，新生兒體內金屬異物全部消失..."
    我摸著胸口的銅錢疤痕，它們現在隻是普通的傷疤。脖子上的銅鍾吊墜變成了純白色，裏麵空空如也。
    走出林場時，天空下起了小雨。路邊的老槐樹突然開花，落下片片紅棉絮，像是姐姐最後的告別。
    三年後的甲子年冬月廿三，我站在銅錢井邊。胸口的銅錢疤痕又開始隱隱作痛，井水映出的倒影裏，我的左眼再次變成了銅錢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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