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風雪的冷，不是石化的僵冷。是……被億萬隻冰冷的、沒有瞳孔的灰眼……同時……釘在斷臂根部的……冷。
    頭顱成了山巒痛苦的囚籠，沉重的脈動每一次搏動都像要把灰白的岩石腦殼震碎。爺爺引爆的混沌之毒在岩石的縫隙裏燃燒、撕咬，冰藍的寒氣像潛伏的毒蛇，在凍僵的右半邊吸食著這份痛苦。意識像嵌在岩石裂縫裏的最後一點苔蘚，在無邊的碾磨中苟延殘喘。
    “視野”是灰白的、冰冷的、被岩石紋理切割的牢籠。凝固的血海是視野邊緣一塊汙黑的痂。巨大的土石墳包上，那些狂舞的灰白巨藤，動作遲滯得像垂死的巨蟒，每一次抽打都帶起沉悶的、山體內部崩塌般的轟鳴。
    而“視野”的核心……
    是那串小小的、停在三步外的雪地腳印。
    腳印旁，積雪被拱起。一點純淨的、如同初雪般細膩的灰白石尖，頂破了雪殼。
    緊接著——
    “噗嗤！”
    “噗嗤！”
    “噗嗤——！！！”
    密集如冰原炸裂！以那串腳印為中心，周圍的積雪瘋狂地向上拱起！無數點同樣純淨、死寂的灰白石尖破雪而出！密密麻麻，如同瞬間綻放的、致命的石之花！
    它們太小了，指甲蓋大，卻散發著與門檻前灰眼孩童同源的、純粹的、冰冷的意誌。這意誌匯聚成無聲的洪流，帶著凍土深處最原始的吞噬本能，瞬間鎖定了同一個目標——
    凍僵的右半邊身體！右臂斷口根部！那包裹著厚厚藥泥的焦黑皮肉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卻如同跗骨之蛆般頑強閃爍的……冰藍光點！
    冰藍“真名”烙印的最後殘影！它還在吸食山巒的痛苦！還在掙紮著尋求寄生！
    “嗡——！！！”
    一股純粹到極致、冰冷到麻木的攫取意誌，如同無形的億萬根冰針，狠狠刺穿了凍僵的右半邊！凍僵的皮肉第一次傳來尖銳的刺痛！
    右臂斷口根部，厚厚的藥泥猛地向上拱起一個米粒大的鼓包！
    “噗嗤！”
    一聲細微卻刺穿靈魂的脆響！
    一點玉白色……純淨、溫潤、散發著微弱卻無比頑強生機的……芽尖……頂著兩片幾乎透明的、米粒大小的葉瓣……極其艱難地……從焦黑碳化的皮肉深處……頂了出來！
    純淨的玉光，在這片灰白、死寂、暗紅的天地裏，微弱得像狂風中的燭火。
    就是這點玉光出現的瞬間——
    “嘶——！！！”
    頭顱深處，山巒意誌那沉重的痛苦脈動，猛地爆發出一聲尖銳到撕裂靈魂的無聲嘶鳴！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種遇到天敵般的極致忌憚！沉重的脈動瞬間混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滾油！
    那無數點新生的灰白石尖凝聚的冰冷意誌……也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不再是純粹的攫取冰藍的貪婪，而是一種……被投入滾油的冷水般的劇烈排斥……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渴望？！
    排斥……是對這純淨生機的本能厭惡？
    渴望……是對這純淨生機背後……那真正“山髓主根”的……貪婪？！
    冰藍殘影、新生的灰白石童、純淨的玉芽……三顆屬性截然不同的火星，在這具半是石山半是凍屍的殘軀內外，被同時投入了沸騰的油鍋！
    死寂……被打破了！
    “沙沙沙——！！！”
    無數聲極其細微、卻又密集到令人頭皮炸裂的摩擦聲！如同億萬隻冰冷的石爪在同時刮擦著凍土！
    那無數點頂破積雪的灰白石尖……動了！
    它們極其僵硬地……極其緩慢地……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意誌……從積雪中……拔地而起！
    不是長高！是……凝聚！
    積雪簌簌滑落，露出下麵……一個個……隻有拳頭大小、通體灰白、如同最劣質粗石隨意捏成的……人形輪廓！
    沒有五官！沒有衣飾！隻有最粗糙的、象征性的軀幹和四肢！
    唯有……頭顱的位置……鑲嵌著兩點……純粹的、死寂的、如同深冬凍透河卵石般的……灰色……光點！
    灰眼石童！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如同從凍土裏爬出的、最原始的石頭傀儡！它們動作僵硬劃一，如同被無形的提線操控著，所有的灰白“麵孔”……都朝著同一個方向！
    朝著……凍僵的右半邊身體！朝著……右臂斷口根部……那點閃爍的冰藍……和那點新生的、純淨的玉光！
    “滋啦——！”
    如同億萬根冰針同時刺穿靈魂！
    那匯聚的、冰冷的攫取意誌……瞬間……實質化！
    凍僵的右半邊身體，在那無數道灰白“視線”的鎖定下，皮膚表麵瞬間凝結出細密的、美麗的、卻代表著絕對死亡的冰晶！寒氣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瘋狂地順著血管、骨髓向內啃噬！目標……直指斷口深處那點冰藍！
    “呃……” 喉嚨裏擠不出聲音，隻有凍僵的肺部在徒勞地抽動。右半邊……徹底成了冰雕！連那點被冰藍寒氣侵蝕的痛苦……都感覺不到了！隻有一種被億萬冰針穿刺、即將徹底碎裂的……尖銳麻木！
    而就在這冰藍殘影被無數灰眼石童意誌鎖定的同時——
    右臂斷口根部！
    那點新生的玉白嫩芽……猛地……亮了一瞬！
    如同被這極致的冰冷和攫取意誌……強行……喚醒！
    它那兩片微小的葉瓣緊緊收攏！玉白色的莖稈繃得筆直！散發出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玉光！一股難以言喻的、純粹到極致的……排斥意念！混合著大地本源生機的頑強抵抗……猛地……從這微小的玉芽中……爆發出來！
    這股抵抗意念出現的瞬間——
    “轟——！！！”
    頭顱深處，那痛苦混亂的山巒意誌……如同被注入了強心劑！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怒咆哮！
    它不再忌憚那點玉光！
    它感應到了！
    那點玉光……是它被引爆、被汙染的“藥”中……唯一殘存的、屬於它自身山髓的……純淨本源！是爺爺意誌引爆前……強行保下的……最後一點……未被徹底汙染的……根性！
    這“根性”……正在被那些新生的、冰冷的石童意誌……威脅！
    山巒的狂怒……瞬間……壓倒了對玉光的忌憚！如同護崽的凶獸！
    一股沉重、冰冷、帶著碾碎一切汙穢的狂暴意誌……混合著被引爆的混沌之毒……如同決堤的黑色冰河……猛地……從左肩石化斷口處……洶湧而出！
    目標……不是玉芽！
    是……那無數正鎖定冰藍、也間接威脅到玉芽的……灰眼石童！
    沉重的山巒意誌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那些密密麻麻的石童！
    “哢嚓！哢嚓！哢嚓——！！！”
    最前排數十個灰眼石童，如同被巨輪碾過的冰雕，瞬間……碎裂！化成一蓬蓬灰白的石粉！它們眼中那純粹的灰光……也隨之……熄滅！
    然而……更多的石童……如同無窮無盡般……從積雪中……拱起！凝聚！那冰冷的攫取意誌……絲毫未減！
    它們似乎……無懼這山巒的狂怒！甚至……那被碾碎的石粉……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地……融入積雪……又仿佛……在孕育……更多！
    就在這山巒意誌與灰眼石童意誌瘋狂對衝的混亂風暴中心——
    右臂斷口根部！
    那點被無數冰冷意誌鎖定、又被山巒意誌狂暴衝擊餘波掃過的……冰藍殘影……終於……承受不住了！
    它那微弱的光芒……劇烈地閃爍起來！如同風中殘燭！
    隨即……
    “咻——！”
    一點極其微弱的冰藍光點……如同被強行剝離的螢火蟲……極其艱難地……從凍僵的斷口深處……那點閃爍的位置……掙脫了出來！
    它懸浮在冰冷的空氣中，微弱的光芒瘋狂搖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種尋求庇護的本能！
    它的“視線”……或者說……它殘存的最後一點靈性……瞬間……鎖定了……距離它最近、散發著純粹生機、仿佛唯一“淨土”的……那點玉白嫩芽！
    它……要……寄生！
    冰藍光點如同離弦之箭，帶著垂死的瘋狂，狠狠射向那點純淨的玉光！
    “不！”意識在凍結的殘渣中無聲尖叫！冰藍一旦寄生玉芽，這最後的根性將被徹底汙染凍結！
    玉芽似乎也感應到了這滅頂之災！它那繃直的莖稈猛地一顫！收攏的葉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玉光！一股更加純粹、更加堅韌的排斥意念……如同無形的屏障……瞬間張開！
    然而……太弱了！
    冰藍光點帶著它最後的力量和源自“真名”烙印的位格餘威……狠狠地……撞在了玉芽張開的排斥屏障上！
    “滋——！”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湮滅聲！
    玉芽的光芒瞬間黯淡！莖稈被壓得幾乎折斷！兩片葉瓣劇烈顫抖，邊緣瞬間浮現出一絲……細微的……冰藍色……裂紋！
    冰藍光點……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黏在了玉芽的屏障上！瘋狂地侵蝕、凍結！
    玉芽的光芒在冰藍的侵蝕下瘋狂閃爍，如同垂死掙紮！而它釋放的抵抗意念，也因為這直接的侵蝕……瞬間……與冰藍殘影……以及鎖定冰藍的無數灰眼石童的冰冷意誌……發生了……慘烈的……直接碰撞！
    玉芽的生機抵抗！
    冰藍殘影的垂死寄生！
    灰眼石童的冰冷攫取！
    三種力量……以那點微小的玉芽為中心……在我凍僵的右臂斷口處……展開了慘烈到極致的……湮滅、吞噬、寄生、抵抗！
    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從凍僵的右臂斷口根部……猛地爆發出來！不再是冰凍的麻木！而是……一種靈魂被三種非人力量反複撕扯、燒灼、凍結的……終極痛楚！感覺整條早已失去知覺的右臂殘餘……連同半邊凍僵的軀幹……都成了即將爆裂的冰坨！
    “嗬……嗬嗬……”凍僵的肺部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每一次都帶著冰晶刮擦的刺痛和濃重的血腥。
    就在這點玉芽即將在三種力量的夾擊下徹底崩碎的千鈞一發之際——
    “嗚——！！！”
    一聲……低沉、悠遠、仿佛來自大地最深處、承載了無盡歲月疲憊的……嗚咽……猛地……響起！
    不是聲音！
    是……震動！
    一種……源自腳下這片凍土的……最本源的……脈動！
    這脈動響起的瞬間——
    整個凝固的暗紅紙錢血海……猛地……向下一沉！
    那個拱起的巨大土石墳包……連同上麵狂亂揮舞、痛苦痙攣的灰白岩石巨藤……動作……瞬間……凝滯了！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無數正與山巒意誌對衝、前仆後繼湧來的灰眼石童……那冰冷僵硬的動作為之一頓！眼中純粹的灰光……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閃爍和……迷茫！
    就連頭顱深處……那痛苦咆哮的山巒意誌……也……猛地……一滯！那沉重的脈動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疲憊和……一絲……仿佛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
    這脈動……掃過了右臂斷口……
    那點正被冰藍侵蝕、苦苦支撐的玉白嫩芽……猛地……亮了一瞬！
    如同……幹涸的河床……被注入了……一絲……地底的甘泉！
    它那被壓彎的莖稈……極其艱難地……挺直了一絲！葉瓣邊緣的冰藍裂紋……似乎……被強行……遏製住了蔓延！
    而死死黏在玉芽屏障上、瘋狂侵蝕的冰藍殘影……在這股古老脈動掃過的瞬間……光芒……劇烈地……閃爍、搖曳！如同風中殘燭！裏麵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更高位格力量壓製的……恐懼！
    就是這一瞬的壓製！這一絲玉芽的喘息！
    “嗡！”
    右臂斷口根部……那厚厚的、散發著土腥苦味的藥泥深處……靠近斷茬骨頭的縫隙裏……
    一點……極其極其黯淡、幾乎與焦黑皮肉融為一體的……暗金色……微芒……
    極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是……爺爺最後那點暗金意誌……引爆時……殘留在這藥泥深處、與這片土地同呼吸的……最後一點……烙印？！
    這點暗金微芒閃爍的瞬間——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
    那點正被古老脈動壓製、光芒搖曳的冰藍殘影……如同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了一下！
    它那微弱的光點……猛地……向內……塌陷！
    緊接著……
    “咻——！”
    一道……纖細到極致、冰冷到極致、帶著它最後一點不甘和寄生本能的力量……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後一擊……猛地……從塌陷的冰藍光點中……射了出來！
    目標……不再是玉芽的屏障！
    而是……擦著玉芽的莖稈……極其刁鑽地……射向了……玉芽紮根的……那處焦黑碳化的……斷口皮肉深處！
    它……要……汙染……源頭！汙染……這片孕育玉芽的……“土壤”！
    快！快得超越了思維！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水滴滴入深潭的聲響。
    那道冰冷的、帶著寄生意誌的力量……毫無阻礙地……沒入了……玉芽根部……那焦黑碳化的……皮肉深處！
    冰藍的力量侵入的瞬間——
    那點剛剛亮起一絲的玉芽……猛地……劇烈顫抖起來！
    純淨的玉光瞬間黯淡下去！莖稈上浮現的冰藍裂紋……如同被注入了燃料……瘋狂地……蔓延、加深！兩片微小的葉瓣……邊緣……迅速覆蓋上了一層……散發著寒氣的……淡藍色……薄霜！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凍結一切生機的死寂力量……順著玉芽的根係……瘋狂地……反向……侵蝕而上！試圖將這點純淨的根性……徹底……凍結、汙染、占據！
    “不——！”意識在凍結中絕望嘶鳴！
    而與此同時——
    那無數被古老脈動短暫壓製的灰眼石童……眼中的灰光……再次……亮了起來！
    冰冷、漠然、帶著純粹吞噬本能的意誌……瞬間……再次鎖定了目標！
    這一次……
    它們所有的灰白“麵孔”……
    所有的灰眼……
    都死死地……
    釘在了……
    右臂斷口根部……
    那株……
    莖稈覆蓋冰藍裂紋、
    葉瓣凝結淡藍薄霜、
    正被冰藍死寂力量瘋狂侵蝕的……
    玉白……嫩芽……之上！
    仿佛……
    這點被汙染、被凍結的玉芽……
    才是它們……
    最終……
    唯一的……
    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