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風雪的冷，不是石化的僵冷，是……骨髓被億萬隻冰冷的石牙同時啃噬的……鑽心的冷。
    “視野”是灰白的牢籠，被山巒痛苦的脈動震得嗡嗡作響。混沌之毒在岩石的裂縫裏燃燒，冰藍的寒氣在凍僵的右半邊貪婪地吸食這痛苦。意識像嵌在石縫裏的蟲豸，在無邊的碾磨中徒勞地蠕動。
    而此刻，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痛苦……都被強行拉扯、匯聚到了一點——
    右臂斷口根部！
    那株玉白的嫩芽！
    冰藍殘影垂死的一擊，那道帶著寄生本能的冰冷力量，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鑽入了嫩芽紮根的焦黑皮肉深處！侵入的瞬間，玉芽猛地劇顫！純淨的光華如同被潑了濃墨，瞬間黯淡汙濁！
    莖稈上，那原本細微的冰藍裂紋如同注入了劇毒，瘋狂地蔓延、加深、炸裂！兩片微小的葉瓣邊緣，淡藍色的薄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加厚，迅速覆蓋了整個葉麵！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凍結一切生機的死寂力量，順著玉芽的根係，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反向侵蝕而上！要將這點爺爺用命保下的、最後的純淨根性……徹底凍結！汙染！占據！
    “呃啊——！” 凍僵的喉嚨裏，終於擠出一絲不成調的、如同破舊風箱撕裂的慘嚎！這痛，超越了凍僵的麻木，是靈魂被強行浸入絕對零度的冰河！是存在的根基被最汙穢的寒毒一寸寸凍結、玷汙的終極絕望！
    玉芽的光芒在冰藍死寂的侵蝕下瘋狂閃爍、搖曳，如同狂風暴雨中最後一點將熄的燭火。每一次光芒的明滅，都帶來一次靈魂被冰錐刺穿的劇痛！
    而就在這玉芽瀕臨徹底凍結汙染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那無數被古老脈動短暫壓製的灰眼石童……眼中純粹的灰光……再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冰冷貪婪！
    所有的石童，動作僵硬劃一，如同被同一個冰冷意誌操控的提線木偶。它們那粗糙灰白的“麵孔”，齊刷刷地轉向！鑲嵌在頭顱位置的兩點死寂灰光，如同億萬根冰冷的探針，死死地……聚焦在……
    右臂斷口根部……
    那株……
    莖稈爬滿冰藍裂痕、
    葉瓣覆蓋淡藍寒霜、
    光芒在冰藍死寂侵蝕下瘋狂掙紮閃爍的……
    玉白……嫩芽……之上！
    仿佛這點正在被汙染、被凍結的玉芽，散發出了某種……對它們而言……無法抗拒的……致命吸引力！是冰藍的汙染讓它變得“可口”？還是那垂死掙紮的山髓本源激起了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沙沙沙沙——！！！”
    密集到令人頭皮炸裂的摩擦聲再次響起！如同億萬石爪刮擦凍土！
    那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灰眼石童……動了！
    不再是緩慢僵硬！而是……帶著一種被徹底點燃的、冰冷而狂熱的……貪婪！它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石蟻群，動作驟然變得迅捷、瘋狂！灰白的小小身軀在積雪上拖出殘影，從四麵八方……如同灰色的死亡潮水……瘋狂地……撲向了凍僵的右半邊身體！撲向了……那株即將被冰藍徹底凍結的玉芽！
    快！快得超越了殘存意識的反應！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如同鈍器刺入朽木的聲音，密集地響起！
    最前排的數十個灰眼石童，已經撲到了凍僵的右臂上！它們沒有口器，但那粗糙的灰白石頭“手臂”頂端，卻裂開了一道道細小的、如同石質吸盤般的……裂口！狠狠地……吸附在了覆蓋著冰晶的皮膚上！吸附在了……包裹著斷口的厚厚藥泥上！
    一股無法形容的、純粹冰冷的……吸吮之力……猛地……從那些石質吸盤中……爆發出來！
    目標……直指……斷口深處……那株正在被冰藍侵蝕的玉芽！
    這吸吮之力……太霸道！太純粹！帶著凍土最原始的吞噬本能！
    “滋啦——！！！”
    凍僵的右臂皮膚、覆蓋的冰晶、連同那層厚厚的藥泥……在石童吸附的瞬間……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薄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幹枯！失去所有水分和生機！迅速……石化為……死寂的灰白色！
    而那股吸吮之力……無視了正在侵蝕玉芽的冰藍死寂……如同無數條冰冷的管道……狠狠地……紮入了……玉芽的根係！紮入了……它正在被凍結、被汙染的本源核心！
    冰藍的侵蝕……灰眼石童的吞噬……兩股同樣冰冷、同樣致命、卻屬性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玉芽那微小的核心內……瞬間……正麵碰撞！
    “轟——！！！”
    意識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炸了！
    不是聲音！是……一種……超越感知極限的……湮滅風暴！
    玉芽那瘋狂閃爍的光芒……猛地……向內……塌縮！
    莖稈上密布的冰藍裂紋……在石童純粹吞噬之力的衝擊下……如同被投入石磨的琉璃……寸寸……碎裂！崩解！
    覆蓋葉瓣的淡藍寒霜……也被那冰冷的吸吮之力……強行……剝離！吞噬！
    冰藍殘影侵入玉芽核心的那點死寂力量……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發出了無聲的、充滿極致恐懼的尖嘯！它試圖抵抗，試圖凍結那吞噬之力，但……石童的意誌……源自凍土本源！冰冷！純粹！帶著一種無視任何屬性的、最原始的……吞食本能！
    “滋……滋滋……”
    冰藍的死寂力量……在純粹吞噬之力的碾壓下……迅速……消融！瓦解！被那無數條冰冷的“管道”……貪婪地……吸吮！同化！
    冰藍的汙染……被……強行……吞噬了！
    然而……
    這並不意味著拯救！
    灰眼石童的吞噬……並未停止！
    它們的目標……從來就不隻是冰藍！
    是玉芽本身！是它蘊含的那點……純淨的、最後的山髓本源！
    冰藍的汙染如同包裹在糖果外的毒衣，被粗暴地撕開、吞噬！現在……暴露出來的……是裏麵那顆……散發著純淨玉光、卻也無比脆弱的……核心“糖果”！
    無數道冰冷純粹的吞噬之力……在碾碎了冰藍的阻礙後……如同億萬條貪婪的毒蛇……瞬間……纏繞、刺入了……玉芽那失去了保護、暴露在外的……本源核心！
    “呃啊啊啊——！！！”
    這一次，是真正源自靈魂本源的、被活生生撕扯吞噬的……終極慘嚎！意識在凍結的殘渣中瘋狂尖叫！感覺那點維係著最後“根性”的東西，正在被無數冰冷的石牙……一點一點……撕碎！嚼爛！吞吃！
    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比之前冰藍侵蝕更甚！是存在本身被硬生生剝奪的痛！
    玉芽的光芒……在無數道吞噬之力的撕扯下……瘋狂地……明滅！如同即將徹底熄滅的燈泡！莖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幹癟！那兩片純淨的葉瓣……邊緣開始卷曲、枯萎……如同失去了所有水分的枯葉！
    “不……爺爺……”意識在湮滅的邊緣發出最後的悲鳴。
    就在這時——
    “嗡！”
    右臂斷口根部……那厚厚的、已經部分石化的藥泥深處……靠近斷茬骨頭的縫隙裏……
    那點之前閃爍過的、極其黯淡的暗金微芒……
    再次……極其極其微弱地……亮了起來！
    這一次……光芒不再是閃爍！
    而是……一種……帶著無盡疲憊和最後一絲決絕的……燃燒！
    爺爺……最後一點……烙印在藥泥裏、與這片土地同呼吸的……暗金意誌……被玉芽本源被吞噬的劇痛……徹底……點燃了！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燭芯爆裂的輕響。
    那點燃燒的暗金微芒……猛地……炸開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
    隻有一股……微弱卻無比凝練、帶著爺爺最後守護意誌和大地契約力量的……暗金……流光！
    如同回光返照的流星！
    這暗金流光……無視了空間……無視了正在瘋狂吞噬玉芽的無數冰冷管道……極其精準地……極其決絕地……射向了……
    玉芽那即將被徹底吞噬、光芒黯淡到極致的……本源核心！
    它的目標……不是拯救！
    是……同歸於盡！
    在暗金流光即將觸及玉芽核心的刹那——
    玉芽……似乎……感應到了！
    它那瘋狂明滅、即將徹底熄滅的光芒……猛地……向內……收縮到了極致！
    緊接著……
    “噗——！！！”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仿佛響徹靈魂的……破裂聲！
    玉芽……那被無數灰眼石童吞噬之力撕扯的、布滿裂痕的核心……
    自行……爆開了！
    不是被吞噬撕碎！
    是……主動的……湮滅！
    一股極其純淨、卻又帶著玉石俱焚般慘烈氣息的……玉白色……光塵……混合著爺爺射來的那道暗金流光……猛地……從爆裂的核心……噴湧而出！
    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水滴！
    這混合了純淨山髓本源和爺爺最後守護意誌的光塵……瞬間……被周圍那無數道冰冷純粹的吞噬之力……瘋狂地……卷入！吸吮！
    “嗡——！！！”
    所有吸附在凍僵右臂上的灰眼石童……動作……猛地……僵直！
    它們眼中那純粹的灰光……如同被投入了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劇烈地……閃爍！扭曲！波動！
    那冰冷的吞噬之力……在吸入這混合光塵的瞬間……仿佛吞下了最劇烈的……毒藥！
    爺爺的守護意誌……如同最堅韌的藤蔓……在山髓本源光塵的包裹下……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地……反向……纏繞、紮根進了……那冰冷純粹的吞噬之力深處！試圖……汙染！撕裂！引爆！
    “哢嚓！哢嚓！哢嚓——！！！”
    最前排吸附在右臂上的數十個灰眼石童……如同被內部引爆的炸彈……灰白的石頭身軀……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巨大裂痕！隨即……在無聲的哀鳴中……轟然……碎裂！化作了漫天灰白的……石粉！
    而更多的石童……雖然未被直接炸碎……但它們眼中那純粹的灰光……也出現了劇烈的混亂和波動！吞噬的動作……第一次……出現了……凝滯和……一絲……源自本能的……痛苦？！
    冰藍的汙染被吞噬了。
    玉芽的本源……也自毀了。
    爺爺最後的意誌……與石童的吞噬之力……同歸於盡了？
    凍僵的右臂……失去了所有感覺。
    斷口處……隻剩下一個覆蓋著死寂灰白石化藥泥、深不見底的……窟窿。
    裏麵……空空如也。
    那點玉芽……連同冰藍的殘影……爺爺最後的烙印……都……沒了。
    真正的……空。
    風雪嗚咽。
    凝固的血海死寂無聲。
    巨大的土石墳包上，那些遲滯的岩石巨藤，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痛苦痙攣的動作……更加……劇烈了。
    而“視野”裏……
    那串小小的腳印旁……
    最初頂破積雪的那點純淨灰白石尖……
    在吸收了漫天飄散的、混合著玉芽光塵和爺爺意誌的石粉後……
    極其極其輕微地……
    向上……
    生長了一絲。
    頂端……
    極其突兀地……
    裂開了一道……
    細微的……
    如同初生嬰兒試圖睜開的……
    灰白色……
    縫隙。